雖然娃娃臉對那個只會躲在暗處敲鍵盤的傢伙非常不滿。
但爸爸就是爸爸,它再怎麼害怕也得聽話。
梅洛尼的命令是絕對無法違抗的。
而既然無法違抗,那娃娃臉也只好在這種身不由己的情況下努力平復心情:
「沒事的...沒事的...」
「敵人也只是擁有一些...一大把蠻力而已。」
「爸爸之前分析得沒錯,那傢伙應該是沒有發現我...」
「不然的話,他不會只是踩我一腳就直接離開的。」
娃娃臉一邊被迫地不斷追擊獵物,一邊在心裡這樣一刻不停地安慰自己:
「這樣一來,剛剛的事情就完全只是巧合。」
「那個大個子根本就沒辦法識破...嗯...應該是沒辦法識破我的偽裝的。」
「既然如此,我完全可以潛行接近過去,出其不意地發動襲擊。」
「勝利...或許,可能...還是有希望的。」
想著想著,雖然語氣還是有些不太堅定,但至少娃娃臉也不再是那麼畏首畏尾了。
就像人在野外遇到老虎絕對不能露出後背一樣...
反正不上不行,還不如上得自信一點,大膽一點。
這樣死得會比較有尊嚴,死之前或許還能體驗一把「武松附體」的幻想。
娃娃臉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
它既害怕,又自信,就這樣心情矛盾地追上了承太郎,來到了那座剛剛發生過一場激烈戰鬥的大橋上。
橋下的慘叫聲它也聽到了,但它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娃娃臉現在就像是水裡潛行著的鱷魚,它的眼裡只有自己的獵物。
而它的潛行手段還真地就像是鱷魚一般隱蔽:
為了不被承太郎發現,它遠在幾十米外就把自己的身體分解成了一堆細小的碎塊。
這些碎塊變成了和橋面水泥差不多大顏色和形狀。
利用這種變色龍融入環境的原理,碎塊化的娃娃臉開始趴伏在橋面上緩緩向前挪動。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十分隱蔽。
一般人一眼看來恐怕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仔細觀察才會發現橋面上有一塊不正常的隆起「水泥」。
「找到敵人了嗎?」
「快點動手!」
梅洛尼的催促聲又在腦海響起。
娃娃臉被吼得一陣心情躁鬱,回答起來也很不客氣:
「找到了!別催我!」
「逼我馬上行動的話,我也只能白白送死!」
雖然說話不好聽,但梅洛尼還是聽了進去。
他沒有再遙控娃娃臉的行動,而是任由娃娃臉在「必須進攻」的大前提下自由發揮。
而娃娃臉回懟本體的時候很硬氣。
到了不斷接近獵物的時候,它的心情又不可避免地慌亂起來:
「他看不到我...他看不到我...」
「剛剛只是巧合...只是巧合...」
就像是在念什麼靜心法咒,娃娃臉不斷地用這樣的囈語安撫著自己脆弱幼小的心靈。
但不管它怎麼自我安慰,在離承太郎越來越近的情況下,先前它被一腳重創時產生的心理陰影還是控制不住地發作起來。
終於,娃娃臉已經潛行到了承太郎的腳邊。
而它腦中的那根弦也不知不覺地緊緊繃到了極限。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娃娃臉知道,接下來,它和承太郎之間必定有一個要死。
而幸運的是,承太郎似乎真的沒有發現它,之前的事情似乎就是單純的巧合。
現在娃娃臉都已經靠近承太郎的腳邊了,但承太郎依舊在專注地和波魯那雷夫聊天,完全沒有關注周圍的環境。
「好...有機會了。」
「我一定能贏的!」
娃娃臉心中的激動發酵到了極點。
趁著這股靠著不斷自我鼓勵積攢起來的勇氣,趁著敵人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機遇,它終於堂堂正正地從地里一躍而出。
而就在這時,就在娃娃臉鼓起勇氣褪下偽裝的時候...
承太郎卻是猛地轉了一下腦袋:
「嗯?感覺有點不對。」
他皺著眉頭說了這麼一句。
腳下不遠的娃娃臉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
「完!蛋!了!」
「我還是被發現了!」
先前的自我安慰自我鼓勵全都化作泡影。
這一刻,娃娃臉只覺得敵人一定是擁有某種感知手段,所以才能每次都這麼精確地趕在自己襲擊之下發現不對。
而以敵人先前表現出的那種無法抵抗的力量和速度來看,如果自己就這樣暴露...
那下一秒它就得被活活打成年糕。
「怎麼辦、怎麼辦?」
「我該往哪裡逃?!」
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
娃娃臉根本不敢再繼續發動攻擊,它本能地、下意識地想挖個坑把自己藏起來。
但現場挖坑肯定是來不及了,周圍也沒有什麼別的障礙物可以幫助它隱匿身形。
唯一能用來藏身的,也就只有那輛停放在旁邊的汽車了。
於是,,,
娃娃臉表現得就像是一隻受了驚嚇的兔子...
承太郎只是扭頭說了一句「感覺不對」,它就嗖地一下竄了出去。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娃娃臉就瑟瑟發抖地把自己的身體完美地藏進了汽車的車底。
直到這時,它才有心情去聽承太郎接下來的對話,聽清楚他到底是想說哪裡不對:
「波魯那雷夫,你注意到了嗎?」
「慘叫聲停了。」
承太郎根本就沒有回頭看娃娃臉,反而跟波魯那雷夫討論起了無關緊要的事情。
「可能是已經死了吧。」
「那傢伙,已經燒著有一會了。」
波魯那雷夫輕輕一嘆。
敵人的品行雖然惡劣,但那種作為戰士的頑強卻是絕對夠格。
能在那樣烈火焚身的痛苦裡堅持這麼久才死,這個名為伊魯索的敵人已經足夠令人尊敬了。
但承太郎的回答卻顯得有些驚悚:
「不...或許還沒死。」
「死在水裡應該會浮起來,但水上沒有屍體,岸邊也沒有。」
「什麼?」
波魯那雷夫驟然一驚。
他當即趴在欄杆上仔細往橋下尋覓:
果然,沒看到伊魯索的屍體。
「不可能吧...那種傷勢絕對是活不下來的!」
「他現在還能走多遠?」
波魯那雷夫不無震撼地說道。
「能...走到...這裡...」
「就足夠了!」
橋面上突然響起了一個沙啞艱澀的聲音。
承太郎和波魯那雷夫循聲望去,只見那個不久前還在水裡掙扎的人形火團,竟是不知何時爬回到了橋上。
他全身上下都沒有一塊好肉,看著就像是一具從深淵裡爬出來的乾屍。
甚至,他身上的火焰都還沒有完全熄滅。
這些火苗正在以他的體脂為燃料,瘋狂地燃燒著他那所剩無幾的生命。
「混...賬...」
「給我一把『短劍』,難道是在可憐我嗎?」
「如果你以為我會就這樣自殺,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伊魯索緊緊地攥著那把鐵皮削成的短劍。
短劍上沾染到了汽油,劍刃上燃著和伊魯索身體上同樣的火焰。
「我就算是死...」
「也不會忍受你這樣的羞辱!」
伊魯索這樣瘋狂地發出了最後的咆哮。
波魯那雷夫的好意在他眼裡完全是一種居高臨下的羞辱。
這種沒能完成使命、還被敵人施捨的巨大恥辱激發了他最後的力量,讓他堅持著爬回到了這裡。
然後,在承太郎和波魯那雷夫那略帶震撼的目光中,伊魯索用盡全身上下最後的那一絲力氣,遠遠地將那柄燃著火焰的短劍向著這邊投擲過來:
「都...給...我...」
「去死吧!」
燃火的短劍被投擲而出。
但不知是沒有力氣扔偏了方向,還是伊魯索刻意而為...
這柄短劍並沒有向承太郎和波魯那雷夫飛去,而是徑直地飛向了那輛停放著兩人附近的汽車。
「不好,快躲開!」
波魯那雷夫面色一驚:
「他的目標是那輛汽車!」
「哈?」
藏在車底的娃娃臉心頭一跳。
它剛剛才藏到這裡,根本沒來得及注意身遭的奇怪氣味,也沒有觀察外界的異常情況。
等冷靜下來清醒過來,它就突兀地聽到了波魯那雷夫這樣急促的吼叫:
「那輛車是漏油的——」
「它要炸了!」
...........................................
三秒鐘後。
伊魯索在扔完短劍之後就已經栽倒在了地上。
以他的傷勢之重,能堅持到這裡就已經是在靠那一股不甘受辱的心氣吊著。
等那燃火之劍被投擲出去,這股心氣也就散了。
「這就是我最後的攻擊了...」
栽倒在地的伊魯索意識逐漸模糊。
他的生命已經徹底走到了盡頭,現在就連抬頭觀察自己攻擊效果的力氣都沒有。
但儘管如此,他還是能聽到那燃火短劍被投擲出去後,汽車在油箱轟爆中發出的巨響。
他甚至還能聽見,在這巨響聲後,在那熊熊火焰之中依稀傳來的,一陣痛不欲生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聽到慘叫聲了...」
「看來...我的努力...沒有白費...」
伊魯索在死前驀地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欣慰:
「我...我沒有白死。」
「至少,有人給我陪葬了。」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血賺。
就算沒殺成,能炸傷敵人也算不虧。
抱著這樣的心情,伊魯索幸福地死去了。
但是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的腦海里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浮現出了一個他已經來不及思考的問題:
「這慘叫聲怎麼聽著...」
「像是一個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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