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董方咬了咬唇,「不用再考慮了,現在簽就可以了。」
「那行。」夏衿放下書,叫菖蒲,「拿紙筆來。」待菖蒲將文房四寶拿來,她提筆寫了一張賣身契,然後將筆遞給董方,「你簽個名,順便按個手印。」
這回董方不再猶豫,走過來簽了個名字,再按了個手印。
不過按完了手印,她的眼眶就紅了,強忍著淚跟夏衿福了一福,就急急朝外面走去。
夏衿跟菖蒲對視一眼,搖了搖頭,暗嘆一口氣。
董方的心情她能理解。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這對於自由慣了的人來說,是難以接受的。不說董方,即便是菖蒲,如果有機會能成為平民,她也竭盡全力去爭取的。
而為什麼董方同意簽這賣身契,夏衿想想也能猜得出幾分。
董岩上次出去查他父親那個案件,查出了一些端倪。那個買綢緞的人似乎沒死,有人還看見過他。不過自那件事後,他妻子說睹物思人,心情鬱結,將家裡房屋田地都賣了,帶著兒女不知搬到哪裡去了。
董岩有心想查下去,一來賣身給了夏衿,沒有那麼多自己的時間,同時也沒有錢可以在外面長時間追查,二來天下這麼大,要找個人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只得回了臨江城。
董岩是個聰明而頭腦清醒的人,他知道憑自己的力量,即便是查出什麼來,要想翻案,也是很難的。而如果有夏衿幫他就不一樣了。她治好了羅騫的病,這是滿城人都知道的。只要她托羅騫在羅推官面前講個情,只要有證據,董家翻案是輕而易舉的事。
再加上現在董岩已知當初救他、現在開店的「夏少爺」是個女子了,董方跟著她,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更何況,這賣身契只簽三年,根本不影響董方嫁人。而且這樣呆在夏家還名正言順,再不用擔心有人說閒話。
「這些天,你把家裡的一些規矩教給董方吧。」夏衿交待菖蒲。
「是。」菖蒲應了一聲,又問,「姑娘要不要給她起個名字?」
做了下人,即便賣身前有名有姓,簽了賣身契後,主家也會再給起個名字。夏家的丫鬟小廝,都是以藥名來命名的,菖蒲、薄荷、茯苓、茱萸,就是清芷閣四個丫鬟的名字。
夏衿想了想,道:「那就叫蓯蓉吧,你一會兒去把名字告訴她,順便跟薄荷幾人說說,再分些小事給她做。」
「是。」菖蒲答應了一聲,見左右沒事,便退了出去,到那邊院子找董方去了。
董方回房流了一會兒淚,默默坐了一會兒,便聽菖蒲在外面叫她,忙擦乾淨臉,將菖蒲讓進屋裡來。
菖蒲是家生子,自然體會不到董方的心情。此時見董方眼眶紅紅的,顯然是剛剛哭過,心裡頓時不高興,淡淡道:「姑娘剛才給你起了個名字,叫蓯蓉,你記好了。還有,姑娘身邊端茶送水的事,想來你也做不來。正好天氣暖了,姑娘夏天穿的鞋襪還沒做好,你針線活好,就分給你做吧。」
說著,把懷裡抱著的布匹針線一股腦地放到董方的床上,轉身便要出去。
「菖蒲姐姐,請留步。」董方一看菖蒲不高興,頓時急了,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她現在簽了賣身契,身份跟早上已然不同。早上她還是夏家的客人,對菖蒲甩些臉子不算什麼。但她現在是跟菖蒲一樣,已成為了夏家的下人了。得罪菖蒲,她在清芷閣的日子便不好過。
拉住菖蒲,她懇切地道:「菖蒲姐姐,我剛簽了賣身契,所以心情不大好。這個,想來你能理解吧?從一個被人伺候的大小姐變成了伺候別人的人,只要想想,我就……」說到這裡,她哽咽住了,眼眶裡蓄滿了淚水。
「你是大小姐嗎?」菖蒲甩開她的手,轉身質問道,「我家姑娘遇到你時,你不是連飯都差點吃不上了嗎?為了給你哥哥治病,你還跑去偷錢,被人追打,成了小偷。要不是我家姑娘救你,你早被送到衙門去了。你哥哥的命,似乎也是我家姑娘救的吧?怎麼現在吃了兩天飽飯,就想起自己大小姐的身份來了?你怎麼不想想你小乞丐和小偷的身份?在這裡哭天抹淚,似乎受了天大的委曲似的,這算怎麼回事?你要不願意,咱們走,現在就去找姑娘說說,把那張賣身契撕掉好了。放心,我家姑娘不會拉著你不放的,我們家最不缺的就是下人。」
說著,她拽著董方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不、不,不是的。」董方驚慌起來。
所有的利弊,董岩都跟她分析過了。簽賣身契,對她來說絕對是利大於弊。她剛才,只是傷心於自己身份的變故,想要躲起來舔舐傷口而已,絕沒有要反悔的意思。
「我知道姑娘對我有大恩,我沒有不願意,我只是有一點點難過而已……」她用力地抽手後退,一面不停地解釋道。
菖蒲發火,也是看不得她這個作態,想要敲打一下而已。
看董方急著解釋,她便嘆了一口氣,拉著董方回屋裡坐下,放緩了語氣道:「我知道你難過,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家境大起大落的人多的是,比如太太房裡的高嬤嬤,年輕時就曾是京里官宦人家的小姐,後來家人犯了事,被誅連賣為官婢。她就沒像你一樣總想著以前自己的身份地位。有時候她跟人聊天,還說自己幸運,跟了太太這麼一個好主家。她有個表姐,被買回去做妾,兩三年就被主母害死了。死的時候還懷著孕。相比之下,她就覺得她的命好多了。」
董方聽了,若有所思。
「所以人吶,別總想著過去。要認清現實,凡事往前看。比一比你前段時間的遭遇,再想想你遇到姑娘後的日子,你不覺得慶幸麼?要不是姑娘,你哥哥在哪裡?你又在哪裡?」
董方低下頭去,小聲道:「我不是不知感恩,只是一下子別不過勁來。」
「知道感恩就好。」菖蒲也知道董方需要時間,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態,她也不多勸,站了起來,「有些事情,我也不多說,你自己睜著眼睛好好看就是了。我們姑娘,不是一般人。我覺得我能跟在她身邊,是我的福份。這種機會,別的人求還求不來呢。你有三年的時間呆在這裡,怎麼想怎麼做,就看你自己了。」
說著,她不再看董方,快步走了出去。
董方坐在那裡,神情愣愣的,身體久久沒有動彈。
接下來幾日,夏衿就一直忙著知味齋的事。這點心鋪子的生意,果然跟她想像的一樣紅火。昨天知味齋巳時開業,到了未時,不過區區兩、三個時辰,就把頭一天做的糕點全部賣空,只得提前打烊,讓後面聞到消息趕來買糕點的人連呼「可惜」。
十種美味而新奇的糕點小吃,新穎的宣傳手段,頗上檔次的裝修風格,在不大的臨江城造成了一定的轟動。住在城東的人,都是有錢有勢的;城南的這邊住的雖不是權貴,卻也是有錢人,再加上三天內五折酬賓,點心的價錢不貴,在看了一隊隊穿著整齊的孩子大喊之後,這些人都忍不住派下人來買些回去嘗嘗。
這一嘗之下,便欲罷不能了。綿軟的口感,香甜的味道,精美的造型,讓那些深宅里的夫人小姐們完全沒有抵抗力,一下就俘獲了她們的芳心。
所以三天打折之後,知味齋的銷量不降反增。那幾個做點心的兩對夫妻完全忙不過來。夏衿沒辦法,只得又買了幾個下人,兩個院子各添了一些。
當初魯良租的那個小院子,只做核心機密的東西,比如奶油、加工後的仙草粉、做缽仔糕的澄粉等等。每日晚間,魯良就用馬車悄悄把這些東西拉到城南小院。再加上城南小院裡上至董岩,中至店裡的夥計,下到做糕點的下人,賣身契都握在她手上,這些人之間夏衿又弄了些競爭機制,讓他們互相監督。可以說,夏衿也算是做足了保密防範措施。
培訓新買的下人,教董岩現代的記賬方法,統計每日的營業額,好進行原料供應,忙忙碌碌半個月後,知味齋各個環節都良性運轉,營業額也穩定下來,夏衿才得抽出時間來,開始張羅新店的選址裝修。
夏衿這邊生意紅火,夏正謙那邊的杏霖堂的名聲也是一日比一日響亮。他醫術本來就不錯,再加上為人謙和有禮,又不是那等愛計較的性子,所以附近的人有個頭痛腦熱,都願意找他看病。平日裡有外診的話,邢慶生就在醫館裡坐陣,師徒倆配合,既無矛盾,大家看在羅推官面上也沒給他們找麻煩,醫館開得極為順利。
夏宅里,夏祁埋頭讀書,舒氏管家又不用愁錢,日子過得十分舒心。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老太太那頭。自打上次裝病之後,她便三天兩頭說不舒服,偏要打發人到杏霖堂來,叫夏正謙過去給她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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