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見此,又不安了,問夏衿:「他這麼冷,不會有事吧?」
沈立文服藥後的反應,都在夏衿意料之中,她自然篤定不會有事。但為安沈夫人的心,她上前道:「我拿個脈。」
結果沈立文冷得連手都不肯伸出來,只嚷嚷說冷。
「再煎一副藥來。」夏衿道。
「快快,快去。」沈夫人見不得丈夫難受,連忙催促下人。
沈立文將那副藥服下,漸漸的,人不畏寒了,還微微地出了些汗,額上的熱也退了,神情也安定下來,躺在床上,竟然打起了呼嚕——睡著了。
沈夫人喜極而泣。
這幾日,沈立文難受得都沒能合眼,現在能睡著,就算是病好了大半了。
羅騫提議:「咱們出去吧,別打擾表姨夫歇息。」
男女有別,羅夫人早已退了出去。但夏衿是郎中,還扮的男裝,不能馬上走,還得給沈立文把個脈,確定其確實已無事了,才能離開。
羅騫自始自終都陪在她的身邊。
大家到旁邊的偏廳里喝茶,謝郎中如今是心服口服,拿了自己平時不懂的問題來請教夏衿,原也沒指定夏衿能答出來——這些問題,丁郎中畢一生之力,也沒能答出來。謝郎中想,就算夏衿再能幹,也不可能遍讀所有醫書,還能融匯貫通。
卻不想,夏衿不光一一解答了他的問題,還引申出許多相關理論和醫案。夏衿這段時間,每日有空都會看書,幾乎把這時代的醫書都看了一遍。她記憶本來就好,再加上有高超的醫藥知識作理論,理解並記住這為數不多的醫書,並不困難。
現在旁引博證,不光是謝郎中被她折服,便是丁郎中都自愧不如。要知道,夏衿不光是記住那些知識就完了,她還能指出哪本書的觀點有錯誤,有本書的理論有漏洞,而且為什麼錯誤,為什麼說有漏洞,她都能解釋得清清楚楚,讓人信服。
這些認知,自然要比丁郎中這種受時代醫療水平所限的土著郎中不知高出多少倍,所以夏衿講完,丁郎中都想納頭跪拜,想讓她收自己為徒了。
丁郎中是正統土著,滿腦子「學得真本事,賣予帝王家」的思想。佩服之餘,實是起了受才惋惜之心,主動對夏衿道:「夏郎中如此醫術,人又如此年輕,前途無量,不應該呆在臨江這小地方啊,該到京城去一展抱負。老朽在京城也認識些御醫,不如我修書一封,將你推薦給京城的同行,你看如何?」
謝郎中羨慕不已。
他是丁郎中愛徒,心氣又高,一心想去京城揚名立萬,光宗耀祖,卻不想丁郎中說他心性不好,到了京城容易惹禍,怎麼的都不願意給他寫推薦信。他不信邪,自己一個人跑去京城溜達了一圈,結果發現沒有推薦信,便沒人敢相信他的醫術,達官貴人們根本不會請他看病。他要想在那個地方打出自己的名聲,沒個十年八年那是休想——當然,這也跟他的醫術並不如他自己想像的高明有關。
於是,在京城呆了一年,病人都是平民百姓,跟在臨江時受人尊敬的情形完全不同,落差巨大,他終於老老實實回了臨江。
而如今,夏衿的醫術不知比他強多少倍,又有自家師父的推薦信,年紀又如此輕,想要在京城建功立業,絕不是難事。這讓謝郎中羨慕不已。
「夏郎中,你在京城混得好了,可別忘了提攜同鄉啊。」謝郎中道。看丁郎中朝他瞪來,他忙又補充一句:「我是不行了,醫術不好,年紀也大了,就呆在臨江城裡不動了。但我師父家的小師侄年紀不大,倒是可以去京城闖闖。」
丁郎中不說話了。他雖不贊同徒兒的話,但如果自家孫子能有機緣,得到夏衿的提攜,他也是十分高興的。
不過客套的話還得說幾句:「夏郎中你別聽他瞎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提攜二字,無需提起。」
夏衿聽得這師徒兩人自說自話,都沒給她插嘴的機會,無奈地一笑,道:「多謝丁郎中好意。只是我現正讀書,欲要參加不久後的童生試,京城,暫時不去。」
夏衿此話一說,丁郎中滿肚子的話就噎在了嗓子眼裡。
「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有良相做,誰願意做良醫呢?即便是做到了宮中太醫令,也不過是七品官,而且還得將腦袋栓在褲腰帶上,稍惹宮中貴人不高興就要被砍頭。
做官則不同,只要是人材,皇帝就得看重你,禮遇你,可掌一方權柄,為萬民造福,還有機會留芳千古,換作是他自己,兩者取其一,都願意舍醫術而就仕途。更何況如此年幼的夏公子呢?
小小年紀醫術造詣就如此深,可見其聰慧。考個秀才、舉人,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退一萬步說,即便不作官,而作郎中,有個功名在身,也是好的。至少那些權貴不敢再隨意驅使,呼來喝去。
所以他再如何也說不出勸阻的話來。
「夏公子志向遠大。如此老朽便祝夏公子前程似錦了。」他抬起手,對夏衿拱了一拱。
丁郎中此時倒是真佩服夏衿了。眼見得面前有一條坦途,卻仍勇於進取,選擇走一條未知的艱難的路,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沈立文既愈,眾人也不便久留。丁郎中就這麼跟夏衿聊了幾句,便告辭了。
夏衿也跟著告辭。沈夫人藉口還要問她病情,將她單獨留了下來,待送了丁郎中到院門口,回來後便親自拿了十兩銀子來,重謝夏衿。
夏衿在這方面特別坦然,她既是來出診的,看好了病,沈夫人給她診金,她理應收下。不過為給羅夫人和羅騫作臉,她還得跟古人一個做法,那就是假意推辭。直到沈夫人再三真摯地要她收下,羅夫人也心得意滿地勸她收下,她這才收了銀子,告別離開。
仍是羅騫送她出去。
走在路上,羅騫低低地問她:「你以後……怎麼辦呢?」
夏衿知道他問的是醫術的事。經此一事,想必她的醫名更顯了。
「我已表明了志向,想來丁郎中不會給我揚名了吧?」她道,「此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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