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衿雖跟羅夫人接觸不多,卻也知道她是一個性格強硬略有些死板的女人。否則在這對丈夫期許都不太高的時代,她不至於跟羅維韜的關係鬧得這樣僵。
維韜雖是寵愛小妾、偏心庶子的渣男,但從他在官場上長袖善舞,以區區三把手的地位,執掌臨江實權,就能看出他很有能力,也很知道如何權衡利弊得失。這樣的人,就是為了妻子娘家的權勢與人脈,也萬不會跟妻子交惡至此,除非妻子的所作所為讓他忍無可忍。
羅夫人跟丈夫相敬如冰,雖有章姨娘手段高明,但究其根本,還是她自己的性格問題。對丈夫如此,如今面對兒子的婚姻,她一旦認定了某種想法,想讓她改變,何其難也。
「我明白。」夏衿點了點頭。
夏衿這種「盡在意料之中」的瞭然態度,讓羅騫心裡湧出許多愧疚與自責。他自以為有了前面的鋪墊,又得了母親那句承諾,他中了舉回來,就能許給夏衿一個未來了。卻不想還不如夏衿看得明白。
「衿兒,對不起……」除了這句話,他不知道他還能說什麼。
夏衿搖了搖頭。
對於這段感情,她忽然生出一股疲憊感來。
這時代以孝治天下。即便是夏正謙,不是夏老太太親生,又受夏老太太搓磨那麼多年,依然不敢有一句惡言,做不出一絲忤逆的事。更何況羅夫人對羅騫視若珍寶,疼愛如命呢?
羅騫不能忤逆母親,羅夫人對他們的婚事又是這樣一種態度。她與羅騫還能有什麼將來?
「你拖著傷腿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件事?」她問道。
「不止。」羅騫抬起眼來,凝望著夏衿,「給我點時間,我會讓母親同意的。」
夏衿的嘴角翹了一翹,點了點頭:「好。」儘管她不抱什麼希望,但羅騫對她一片深情與赤誠。她不忍潑他冷水。
羅騫沉吟了片刻,又道:「那天我回來時發生的事。我聽於管家說了。」
夏衿點了點頭。
她知道羅騫說的是她假扮夏祁,夏祁又被羅家揪到羅府給他看病,時間上重合的事。以羅騫對她的關心程度,這件事他不會不知道。
「這件事。定然是我大哥做的。他既用這種法子來確認你的行蹤和身份,定然是想利用你來做什麼。這次我遇險,靠著護衛丟了命才能活著回來,一回來就遇上你這樣的事,我是不打算再放過我大哥了。再者,我娘不同意咱們的事,也是顧忌著我大哥,她希望我能娶個高門女子,好得岳家助力。一旦我大哥不在了。她這顧忌沒了,對咱們的親事也有好處。所以……」
他抬起眼來,望向夏衿:「你那裡有沒有什麼藥。能讓人不知不覺死亡,還能讓丁郎中他們發現不了的?」
他今晚出來,連樂山和樂水以及尺素、彩箋都不讓知道,就是為了這個。弄死羅宇,他這個兇手被人發現無所謂,他不想連累夏家。偏這件事太重大。羅維韜又太精明,別處討藥很容易被發現。他只能來找夏衿;再者,這世上能弄出讓丁郎中和謝郎中都察覺不到的毒藥的,也唯有夏衿。
他以為夏衿聽了這話會驚慌,會勸他別魯莽,卻不想夏衿就像聽到他說晚上吃了什麼一般,不但不驚不慌,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有的。」她點點頭,抬眼望他,漆黑的眼眸寧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態度輕鬆寫意,「不過我得回家去配了才有。你先回去吧,我配好藥,後半夜拿給你。你在家等著就是。」
「……」羅騫呆了一呆,這才趕緊應道,「好,我等你。」
夏衿站起來,走到他身邊,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去。讓下人發現你不在家就不好了。」
在羅夫人的安排下,她可知道羅府下人看羅騫看得有多緊,他身邊時時都有人,今晚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跑出來的。
望著伸到面前的那雙纖細而白皙的手,羅騫的心一陣激盪。他伸出大掌,握住了夏衿的手。
觸手微涼,細膩柔軟,酥若無骨。握著這樣的手,他全身的血都沸騰起來,心底里叫囂著一種欲|望。他想將她擁進懷裡,他想緊緊地抱住她。
然而下一瞬,他的手掌一空,卻是夏衿將手抽了回去。
他抬眼望她。
夏衿的臉色仍然跟剛才一樣平靜,眼眸沉靜如水。她道:「走吧。能不能走?要不要我背你?」
「哦,不用。」羅騫眼裡的火焰漸漸黯了下去,聲音低沉,「對不起,我……」
「我」什麼,他沒有說下去。但語氣里的歉意與失落,卻十分明顯。
他沒辦法上門提親,所以他沒資格對夏衿做什麼。他深以為自己剛才的行為,已是對她的不尊重。
夏衿深深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因為前世父母的緣故,她對婚姻本來就沒有信心。前世父母婚前也是相愛的,可婚後卻是各種爭吵,各種互相折磨。這讓她對於婚姻,有一種極度的不信任感和深深的恐懼。
再加上這是古代,婚後不合了,又不能輕易和離,還有羅夫人的不贊同……所以儘管知道羅騫很喜歡她,也很適合她,而且一直在為兩人的親事而努力,可她在心裡始終留著一份清明,不肯將一顆心投入到這份感情里去。
這就是她即便跟羅騫確定了戀愛關係,也沒有親密的肢體接觸,並且見面的次數並不多的原因。她不敢,她不想受傷。
就在剛才,羅騫明確地告訴她,羅夫人並不同意他們的親事。在這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她對他們的婚事就更沒信心了。這樣的心境下,她很難再對羅騫的感情作出回應。
「今天時間太晚,你明天配藥,明晚再拿給我也不遲。」羅騫慢慢站了起來,吹熄了燈,就著星光,一瘸一瘸地朝外面走去,「走吧,回去早些歇息。」
夏衿跟著他出了門。見他要躍上牆頭,趕緊過去托住他:「你別用力,小心再繃裂了傷口。」
羅騫的身體一僵,差點從空中跌落下來。
好不容易在夏衿的扶持下在屋頂站穩,他轉過頭來,星眸里滿是驚喜:「衿兒,你沒怪我?」
夏衿心裡嘆息,臉上卻笑了笑:「別想那麼多,咱們的事,順其自然吧。」
羅騫凝望著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沒有再拒絕夏衿的相送。
夏衿將他送回羅府,眼看著他躍下牆頭,進門去了,這才回了夏宅,點上燈,開始配藥。
一個時辰後,她將藥配好,又去了羅府,伏在羅騫的屋頂上聽了聽,聽到床上發出頻繁的翻身的聲音,想來羅騫仍然沒有睡著。而羅騫的床邊,還有一個輕微的呼吸聲。
她翻開一塊瓦片,掏出一個小竹管往裡吹了吹氣。不一會兒,屋裡什麼動靜都沒有了。她跳下屋頂,走到門口用鐵片往裡一拔,門拴被頂開了。她推開門,閃身進了屋子,避開羅騫床榻前那個已陷入暈迷的守夜丫鬟的身子,站在了床邊。
她的迷藥藥性很強,即便羅騫身負內功,也已被迷暈了過去。他此時仰面躺在床上,眉頭仍然微微皺著,似乎正在為什麼事而煩惱。
夏衿微嘆,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湊到羅騫鼻下晃了晃。
不一會兒,羅騫眉頭動了動,繼而緩緩睜開了眼。
沒等他將眼睛看到的景象傳到腦子,夏衿就匍身在他耳畔道:「羅大哥,是我。我將藥配好給你送來了。」
羅騫將頭一側,一股少女的馨香就沁入口鼻,夏衿那漆黑的眸子,近在咫尺與他凝望。
羅騫的心跳猛地停滯了。
夏衿滿腦子如何殺人,不知羅騫因為她的湊近,陷入旖旎不能自拔。她繼續道:「我配這藥,會使他喉癰之症越來越嚴重,最後不治而亡,不會引起人注意的。不過你腿上有傷,府里又有護衛,你確定這件事不需要我幫忙?」
夏衿吐氣如蘭,說話時的口氣拂過羅騫耳畔,直叫他身體繃直得不能動彈。他極力將思維往殺人方向想,企圖將心頭的盪|漾與身體的燥熱壓下去。好一會兒,他才出聲道:「不用。這是我的事,我不想髒了你的手。」
夏衿知道羅騫是擔心最後事情暴露,羅維韜不捨得懲罰親生兒子,會遷怒於夏家。
其實,她自己也不願意插手此事。
羅宇是羅騫的親大哥,不管因為什麼而走到兄弟鬩牆、互相殘殺的地步,他們終是親兄弟。如果羅宇命喪她手,現在關係好還好說,一旦以後感情淡漠成了陌路,這件事就會成為她的話柄子。
她將藥塞進他的手掌里,對他道:「這是液劑,無色無味,直接服用即可。」
「謝謝。」羅騫知道她能幫他做這個藥,是對他極大的支持與信任。雖然她表現得波瀾不驚,但她內心如何,誰又知道呢。
他舉起手:「今天之事,是我托你。如遭報應,或受懲罰,一切由我承擔。有違此誓,天打雷劈。」(未完待續)
ps:如果晚上不卡文的話,在深夜12點前,可能還有一更。
謝謝獨行御風的每日一賞,麼麼噠~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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