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談到這個程度,很多話也都不用藏著掖著了。彭興宗明確地告訴寧默一行,借用這個廠區的事情,他說了就能算數,上頭的公司以及城建局方面,都不會有什麼二話,因為未來四分公司建的家屬樓里,是要拿出十幾套孝敬給上級單位的,這是慣例。對於下屬單位搞的這些名堂,上級其實是洞若觀火,但都裝糊塗。從上到下就是這樣一路糊塗下來,其實每個人都聰明得很。
「你們要在這裡搞一個什麼機構啊?」
在寧默他們準備驅車離開的時候,彭興宗隨意地打聽了一句。
喻海濤猶豫了一下,說道:「是一個研究機構,簡單說,就是一個材料研究所,主要是想利用一下咱們浦江的科研力量,提高我們的技術實力。」
「那就是說,你們要在浦江本地招工羅?」彭興宗道。
「那是肯定的。」喻海濤道,說罷,他又趕緊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們只招研究人員,是要有一定研究能力的。」
彭興宗點頭道:「這個我懂。不過,研究所也需要打雜的人嘛。我家那個小孩,高中畢業以後就在家裡坐著,女孩子嘛,也沒法讓她上工地。你們如果需要招個什麼服務員,跑腿的小秘書什麼的,她倒是可以勝任。」
「這個……」喻海濤為難了,公司還沒成立呢,就先塞個關係戶進來,實在是讓人有些不甘心。
寧默倒是懂行,他知道,如果回絕了彭興宗的要求,那麼租借場地的事情沒準就會有些小麻煩。一個小文秘而已,充其量也就是一年千把塊錢的成本。大不了就算是白白養著罷了。想到此,他擺擺手,說道:
「彭經理推薦的人,我們哪能不接受。等過幾天,我們研究所開始籌備的時候,就讓她過來幫忙吧。不過。彭經理,咱們醜話可說在前面,你孩子到我們這裡來,我們是解決不了編制的。」
「這個倒無所謂,主要是讓她有個鍛煉的機會嘛。」彭興宗的臉色明顯變得好看多了,他其實也沒打算讓女兒在這裡混個什麼編制,他身為一個分公司的經理,給自家孩子弄個國企的正式編制還是有辦法的,只是需要等上一兩年而已。讓女兒到這裡來。也就是過渡一下,省得小丫頭成天閒著沒事,再生出點什麼妖蛾子來。再說,只要上班,一個月怎麼也得有三四十塊錢的工資,這不也是一筆不錯的外快嗎?
「這樣,小喻,小寧。我明天就安排施工隊過來清理場地,修理房子。你們要蓋什麼房。畫一個草圖給我,我讓施工隊一塊給建了。至於合同,等你們把盤條運過來,咱們就可以簽,到那時候你們就可以入住了。」得了好處的彭興宗積極性大漲,不等寧默他們說什麼。就先張羅開了。
喻海濤心領神會,馬上接話道:「那就多謝彭經理了。您放心,我們回去馬上給廠里打電話,盤條走鐵路運過來,如果車皮不緊張的話。三四天就到了。」
「那我就等著你們的消息了。」彭興宗應道。
眾人告別彭興宗,上了浦桑轎車,返回自己的住處。車子開上正路之後,夏揚傑長吁了口氣,搖著頭說道:「真是太複雜了,小喻,小寧,你們是天生就會搞這些名堂,還是跟誰學的?學這個難不難?」
寧默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老夏,你不會是想學這個吧?」
夏揚傑道:「我倒是挺想學學的,過去跟著小秦、小路他們去外地調研,和那些企業打交道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看你們幾位都和小秦差不多的年紀嘛,怎麼能這麼老練?」
「他的本事是遺傳的。」喻海濤指了指寧默,笑著說道,「他爸就是當廠長的,所以他天生就有這方面的……那叫什麼?」
「基因!」夏揚傑道。
「對,基因!」喻海濤道,「我可不行,我這兩下子,都是在北二鋼的時候磨出來的。現在要在社會上辦成一點什麼事情,不懂這些人情世故可不行。」
「老夏,你不用學這個。」寧默道,「秦海說了,你的工作就是搞科研,外面的事情,有我和海濤給你們張羅。對了,現在咱們場地已經找到了,下一步就要開始招聘人員了,該招什麼人,我和海濤可不懂,這都得老夏你來把關。」
「招聘可是一個麻煩事,秦海腦子一熱,就說要搞技術服務公司,為了想招人的事情,我這些天可是連覺都沒有睡好啊。」夏揚傑苦笑著說道。
秦海最早與夏揚傑商量的意思,是由秦海拿出一些錢來,支持夏揚傑做纖維纏繞樹脂的研究,並沒有涉及到招聘研究人員的問題。以夏揚傑的愚見,有了資金,他就可以在學校裡帶一群學生來做研究,必要時也可以請其他的教授參與,何必需要什麼單獨的研究人員呢?
然而,秦海所想的,卻不是這麼回事。他非常清楚學校里的科研是什麼情況。研究生的確可以成為助手,但這些人遲早是要畢業的,一旦他們畢業離開,他們所掌握的技術和思想,也就隨之被帶走了。要建立一個有實力的研究機構,必須有一批能夠長期穩定工作的研究人員,他們能夠把知識傳承下去,使科研能力不再體現在研究者個人身上,而是體現在一個團隊之中。
秦海把這個想法講給夏揚傑聽,夏揚傑也表示了贊同。但緊接著就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那就是這些穩定的研究人員從何而來。
在後世,職場上游弋著大量待業的博士、碩士,只要舉起招兵旗,不愁找不到吃糧人。但在這個年代,研究人員本身就很缺乏,而且大家都習慣於在體制內工作,很少有人願意離開體制,到一家民營機制去工作。秦海想招募一個科研團隊,可謂是難於上青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秦海只給夏揚傑留下了一句話,然後就離開了。再往後,聯繫夏揚傑的人就變成了寧默、喻海濤一行,這是一群根本就不知道啥叫高分子的初中畢業生,他們與秦海的唯一相同之處,就在於他們都相信有錢能使鬼推磨的科學原理。
「給再多的錢,人家也不會願意丟掉鐵飯碗吧?」夏揚傑用懷疑的口吻對寧默等人說道。
「你呢?」寧默大大咧咧地問道。
「我?」夏揚傑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愣了一小會,他才說道,「我覺得我也不敢丟掉鐵飯碗的,所以我現在是以停薪留職的身份來和秦海合作的。」
喻海濤用手一指自己和寧默,說道:「我和胖子都算是停薪留職啊。還有,在我們北二鋼那邊,聘用的很多工人都是北鋼的,他們也是在辦了停薪留職。咱們要招人,照這個辦法做就是了。」
發明「停薪留職」這種方法的人,是應當被載入史冊的。在改革開放之初,有許多體制內的聰明人看到了市場上的無限商機,卻又害怕丟掉鐵飯碗會有各種各樣的風險。在這個時候,停薪留職這種手段應運而生,它允許體制的人員到海里去試水,一旦試水失敗,還能重新返回體制,不必擔心鐵飯碗被砸爛。
正因為有了這樣一種手段,許多人才敢於邁出走向市場的第一步。而事實上,當他們在市場中賺到了大筆的收入,也習慣了市場中無拘無束的生活之後,再想讓他們返回體制,他們也毫無興趣了。
一批一批的市場弄潮兒,就是這樣在腰裡繫著「停薪留職」這樣一根救生繩,沖入了大海,這才造就了後世繁榮的市場經濟社會。
聽到喻海濤的話,夏揚傑拍了拍腦袋,說道:「我真是糊塗了,我自己就是這樣出來的,完全可以讓別人也這樣出來嘛。不過,小喻,小寧,你們覺得,在現在這個社會,我們要把工資開到多少,才能讓咱們需要的人願意出來?」
「我們要招的人,都是技術人員,我可不知道技術人員值多少錢。」寧默毫不掩飾地說道。
「我覺得,起碼一個月的工資要給到200塊錢以上吧,要不,人家就不一定願意出來了。」夏揚傑說道。在當年,企業里一個工程師的工資標準大致是在月薪100至150元左右,除非成為總工程師,才能有200元以上的月薪。在夏揚傑看來,如果一下子把普通工程師的工資提高到總工程師的水平,應當是能夠吸引到一批人的。
「200塊?」喻海濤有些吃驚,他與寧默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
「應該得到這個數。」夏揚傑認真地說道,「你們想,咱們要招的技術人員,說不定都是人家企業里的技術骨幹,平時很受重視的。如果到咱們這裡來,他在單位上的前途可能就要受到影響了……」
喻海濤直接打斷了夏揚傑的話,說道:「老夏,你不用解釋,我們不是覺得多了,我們是說,200塊……是不是太少了?」
「少了?」這會輪到夏揚傑愣神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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