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強烈建議你冷靜一下……時間還早,你們也不急著趕路,把該說的話在這裡說清楚,如何?」
「……其實歸根到底,也沒什麼好說的。筆硯閣 m.biyange.com」雖然嘴上如此堅持,朱伯特仍然將亞原子轟擊炮調成自動鎖敵模式,大腦開始飛速旋轉,「聽好,我,賭上海騎士之名,絕對不會讓你傷害我的任何一個同伴!任何一個都不行!如果不能在這點上達成一致,那不管談什麼都是空話。」
一邊說著,身後的超空間再度浮出三門樸實無華的巨炮,於毫秒之間充能完畢,炮口處紅光閃爍,分別對準了他的三個弟子。
「要麼大家和和氣氣地分手,要麼……大家一起死。」
「事情還遠未到那個地步。」
亞原子軌道轟擊炮,橄欖葉聯盟布置在殖民星軌道上的超級武器,用以防止行星上某些不懷好意的勢力臨時反叛。其射程長的嚇人,只要你和它是保持相位運動的,哪怕隔著六十公里照樣能一發砸在你頭上,和正頂著你腦袋沒有任何區別。其威力更是無需多言,這麼些年來,被橄欖葉聯盟解放的混沌殖民星幾乎保持著清一色的零反叛率,很大程度上就是這玩意兒的功勞……
你要知道你腦袋上懸著一把達克里摩斯之劍,甭管什麼狼子野心都打消了。這兒還在暗地裡準備招兵買馬呢,人家直接一炮從天上下來,把你大本營都給抹掉。
然而……就算被這麼一門大炮指著腦袋,金剛依舊顯得極為鎮定,沒有表現出半分「人」該有的情緒變化。他的手很自然地垂落在僧袍兩邊,眨眼的速度依舊平緩,視自己和弟子們的安危如無物,讓人不禁懷疑這傢伙是不是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
驚訝之餘,朱伯特也由衷地稱奇。
「首先你應該認識到,我們的立場是一致的。從廣義來說,你我之間的關係更接近於盟友,而非敵人。」金剛沉聲說道,聲音在所有清醒之人的心靈中迴蕩,仿佛教堂的暮鍾,「橄欖葉聯盟的創建者無疑是個優秀的前瞻者,他早早看穿了地球在宇宙中脆弱而又孤立的本質。一旦混沌來襲,羸弱的人類文明根本無力還擊……於是橄欖葉聯盟便是地球的第一道防線。」
「而小僧我呢,如你所見,和混沌勢力本就不共戴天。」
「我們難道不是一邊的嗎?為何要為了區區一個人類,一個『幾乎』必定墮入混沌的人類,鬧到現在這種不可開交的地步?」
「呵……」聽了他的言論,朱伯特極度不屑地冷笑一聲,別有深意、一字一句地重複道,「『區區』,『一個』,『人類』?這樣高高在上的言論擺出來,你還好意思腆著臉說和我是同一陣營的?別扯了好吧!」
「這就是橄欖葉聯盟的弊端之一了……」金剛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們的領袖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卻在一些方面表現得像個中二病的小孩。上行下效,結果他的手下也染上了這些臭毛病,比如你,年輕人,就是被這種思想給毒害了。」
「想要達到常人無法企及的成就,必須擁有常人無法想像的覺悟。」
「你所謂的覺悟,就是將一個無辜的少年封印鬼知道多少年?」朱伯特咄咄逼人地追問道,「不覺得很可笑嗎?除了道德上的譴責,你幾乎什麼都不用付出,但尹承一卻要因為你的『覺悟』遭到這種慘無人道的對待。橄欖葉聯盟是一個追求公平與正義的組織……我們不會做這種用一個人換更多人的交易。」
「或許是因為,你們還不明白這筆交易意味著什麼。」金剛淡淡地說道,「天平一端是他,另一端……光是地球上的七十億人便足夠沉重了吧?更不要說,一旦尹承一墮入混沌,之後產生的連鎖反應可不只會波及到小小的地球,不出三年,其他星系也會籠罩在其陰影之下。
你說我會有道德上的負擔?哈哈……年輕人,好好考慮一下,當天平兩端的數字差距過於懸殊時,『我』就成了無數民意的代表,做什麼都不會被任何人譴責的。」
「你覺得我是在危言聳聽?那不妨來親眼看看……看完之後,說不定你就能理解我們了。」
……
琉璃緩緩走上前,面對一門對準她腦門的青銅色巨炮炮管,少女終究還是沒法像她師父這麼灑脫,肉眼可見地有些緊張。她的掌中飄出縷縷白沙,在半空中裊裊娜娜地交織在一起,很像一幅立體的沙畫,逐漸形成一個年輕人的剪影。
尹承一。
「這是他平時的樣子……也是他的第一條生命。」琉璃輕輕一揮手,空中的白沙便開始變化,「一旦在這種狀態下死亡,尹承一會直接轉入第二條生命。他的主人格將會沉睡,然而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將覺醒……那個靈魂是一頭來自上古的凶獸,雖然保留著一點人類的原始情感,但更多時候,你可以將他看做一頭邪惡至極的怪物,對人類沒有絲毫憐憫之情。」
白沙再度聚合,比方才的人形高了將近三倍,比起人,這幅沙畫中的生物更像一頭猙獰的猛獸。他有著粗壯的手臂和脖頸,背生劍骨,牙尖爪利。也不知琉璃是怎麼做到的,愣是用全白的沙勾勒出漸變的陰影,使這頭猛獸看上去更加厚重,強大的壓迫感呼之欲出。
「這是……承一嗎?」朱伯特畢竟沒見過尹承一的第二形態,登時就愣住了,轉過身遙遙看了一眼水晶。
水晶中,尹承一雙目緊閉,安靜地沉睡著。被封印在透明的水晶中,他的模樣顯得比平時還要乾淨,完全就是十八歲青年人該有的模樣。
根本無法和空中那頭異獸劃等號。
「是真的,楊森。」雲小白嘆了口氣,還是站出來補充道,「我見過,承一確實會變成這樣。他跟鶴連山交手的時候變過。」
這句話一出來,朱伯特這邊的底氣散了大半。
「而一旦他在第二形態下死亡……就會自行轉入第三條生命。」
白沙再度變幻,像滴入池中的墨水一般暈開,在半空之中卷攏,變作一個更加朦朧的剪影。
朱伯特逐漸看不清他的臉。
「這條生命不屬於他,而是屬於一個來自太古時期的神之子。因為一些緣由,他和尹承一共用同一個身體,每次在危急時刻,這個強大的神格也會甦醒過來,臨危救主,完成絕地大逆轉。目前為止,他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但遲早會有的……」
「當那一天到來時,他『一定』會在第三種生命形態下死去。」
「砰!」
白沙構築成的影子轟然破碎,四散而去。但是更多流沙編製成一簇簇扭曲的觸手,從天而降,以一個足以觸發密集恐懼症的角度涌過來。屬於尹承一的微光尚未散去,那些觸手已經將他層層包裹起來,形成了一個旋渦狀的黑洞,如同蜘蛛結繭。不知不覺間,白沙開始越疊越厚,純白的流沙在光影變幻之下竟然開始有了陰影,而此刻的尹承一就像一桶打翻的顏料……在數種顏色的混合之下,化作了深淵一般無言的漆黑。
這之後……深層扭曲的黑暗中,尹承一徹底消失了。
醒來的將是另一個人。
……
「看明白了嗎?」琉璃將白沙畫盡數散去,微微垂下腦袋,輕聲說道,「如果用更加精煉的語言總結一下——一旦有什麼人能連著殺他三次,混沌側那邊會多一員猛將,而秩序側……則會變得生靈塗炭。」
「……」
見他臉上驚懼交加的神情,金剛也清楚這個年輕人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些駭人聽聞的信息,暫時沒開口說話,把時間留給他自行思考。在他眼中,朱伯特無疑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他勇敢、出色,生於努聯邦的名門望族,戰術素養高到足以守住萊因哈特區……但他終究還是太年輕了,而且腦子裡盛滿了the father灌輸的正義觀念。
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改變,現在不改,早晚他會死在這上面。
————
「明白了嗎?現在封印他才是上上之策。」眼瞅著反應的差不多了,金剛抬頭看了看天色,開始暗中加速,「還是說……比起世間眾生平安喜樂,你覺得他更加重要?」
「……」
朱伯特有幾分悵然,又看了一眼水晶中的尹承一。
一起相處的歲月在他腦中飛速划過。
短暫,卻快樂。
「生命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並不能說一群人的生命就比一個人的生命更加重要,我也不會因為一件尚未發生的事就犧牲現在的無辜者。」最後一刻,朱伯特以斬釘截鐵的語氣下了定論,抬頭、挺胸,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出了這些話。
他不是在說服金剛,更像是在說服他自己。
「如果開了這個頭,今後,任何人都會成為你們無差別打擊的對象,而理由也僅僅只是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罷了。」朱伯特直視著金剛的雙眸,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判人死刑……我無法接受。」
「更何況……還不一定呢。」
「只要我保證他一次都不死,那個未來就永遠都不會到來了,沒錯吧?!」
……
「那麼,你能保證嗎?」金剛忽然停下話頭,問了這麼一句。
他的嘴角已然浮現出一絲微笑——那是漁夫見到魚兒即將咬鉤時會有的笑。
可憐朱伯特根本沒注意到這個細節,一拍胸脯,高聲說道,「我以海騎士的名義和榮譽起誓——在接下來的歲月中,朱伯特·曼芭芭拉·楊森,將會竭盡全力保證他的生命安全,讓他遠離死神!不管今後會發生什麼,不管我們的立場會怎樣變換,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會踐行我的誓言,讓尹承一免於死亡。這個誓言將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我迎來自己的死期。」
「……好。」金剛微微頷首,微笑,竟是在一瞬間收起了方才那股逼人的氣勢,好像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出。
倒不如說,他一直都在等這麼一出。
「海騎士對諾言是相當看重的……想必你也不會讓我失望。」
————
「唉……」全程旁觀的雲小白長嘆一聲,搖搖頭,「可憐的楊森……」
「你上當了。」
————
到這個地步,朱伯特要是還沒意識到自己中了對方的圈套,那他這十幾年的精英教育就全白瞎了。
正因如此,他看向金剛的眼神也古怪起來。
「你從一開始就打算讓我這麼做……因為你知道『誓言』對一個海騎士來說意味著什麼。」看看金剛的表情,再看他那三個徒弟似笑非笑的眼神,朱伯特頓覺火大。
任誰被別人擺了一道,都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的。
「是嗎?」金剛不置可否地笑笑,周身的凜然氣勢收了回去,再度變回那麼眯眯眼的溫吞和尚,「那可未必。說到底誓約這種東西,只能制約高尚者,而對於卑劣者來說……就只是欺詐時偶爾會用到的便宜道具。上下嘴皮一碰,吐出的儘是謊言。」
「與其說是我相信海騎士,不如說是我相信你。」
只不過這個時候他再拿出這張臉,未免有點嚇人了……
「為什麼?」朱伯特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你所言非虛,那麼對你來說,就地封印他才是最優解不是嗎?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和你剛才的言行豈不是非常矛盾?」
「人的行為本身就很矛盾,你不如這麼想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先前我說的那些話沒有半點虛假,而現在我的行為也是真實的……兩者並沒有不可調和的衝突。」金剛像是早就料到他的疑惑一般,對答如流,一秒都沒耽擱,讓人不禁懷疑這傢伙手上是不是備好了台本,「我先前突然發難,一個接一個地打倒你的同伴,隨後又假意封印尹承一……這一切行動的目的,無非就是逼你出手罷了。」
「我現在沒有選擇封印他,而是選了你,純粹是出於對你們的信任。但是……不逼一把,天知道你們這些橄欖葉聯盟里的臥底要一直臥到什麼時候?」
「咕嚕嚕……」
一陣奇異的響聲傳來,扭頭看去,那塊封印尹承一的水晶正在一點點融化,像化開的冰糖被加速了無數倍,眼看著他的大半個頭就要露在外面了。
封印正在失效。
……
「除了尹承一,剩下所有人的記憶我都會進行一定程度的刪改……對了,既然你答應了要為他的生命做擔保,我姑且還是送給你一些情報吧,省的你這麼快就『失言』。」金剛輕聲叮囑道,「沙灘那裡是個陷阱,好在布下陷阱的人並沒有多強,以你們這支隊伍的滿配置完全是可以打過的。」
「我真搞不懂……」說到這裡,朱伯特是真的一頭霧水,完全弄不懂對方的邏輯,「以你的立場來看,繞這麼一大圈就是為了把保護尹承一的任務甩手交給我?你到底圖個什麼?」
「……」金剛只是笑而不答,有幾分佛祖在靈山上拈花而笑的意思。
老謎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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