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點23分。
今西律師事務所,會議室。
「你們是要反了嗎!!」今西衝著面前的兩個年輕人喊道。這位經驗老成的律師,此時此刻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
坐在今西面前的,自然就是北原和宮川兩個人。
上午北原和宮川徑直離開江藤律師事務所以後,今西找了個藉口離開了現場,隨後追上兩人,直接將他們領回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
當今西帶著兩個人回到所里時,不少律師助理還悄悄議論起來。
「快看!快看!!」
「那是誰?!」
「不就是好久之前的那個嗎?!」
「哪個哪個?」
「就那個啊,踹主任門的那個?!」
「那位北原律師?!」
「對!對!對!」
「天啊,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誰能告訴我。」
「變天了,變天了。」
今西律師事務所的許多人看到這一幕,都不免驚嘆起來,那個叫做北原的律師,居然還在,並且居然還是主任領回來的!
會議室內。
聽著方才父親的質問,宮川微微低著頭,悄悄拽著自己米色筒裙的裙擺。宮川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父親。然而,宮川內心依舊執拗地認為自己沒錯,是資監局的人太過分了。
大聲喊過之後,今西也頗為無奈。此時,他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的北原。是的,自從去年他走入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好像生活的一切就發生了某種變化,開始朝一種未知的不確定性滑去。
「你就不說點什麼?!北原!!」今西看著這個年輕的男律師,愈發氣不打一處來。
北原盯著面前桌子的空白處,正在思索著。事實上,從京都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思索,思索著江藤背後,還有一連串的事件到底怎麼回事。現在回首再來看,江藤律師事務所仿佛就像是一個黑洞,有著深不可測的秘密,能將一切給吞噬殆盡。
「我聽說東京律協還一直在調查五億円的倉單質押事件,現在怎麼樣了。」北原抬頭冷不丁地問道。
今西倒是沒想到北原會反問他,立即用帶著怒意的聲音說,「怎麼,難道你還想打探律協的調查進展。」
「我這邊自己已經查得差不多了。」北原說道,「不出意外的話,質押倉單事件背後,應該是循環融資。江藤做了大量違規的倉單質押業務。他協助很多銅貿易商,將同一張倉單,重複朝多家銀行質押,換取貸款。相當於用一批銅,換了很多批貸款。所以,他才會想著要銷毀出事的質押倉單。」
循循環融資?!今西聽到這裡嚇了一跳。
居然還是用同一張倉單反覆融資,這已經是涉及詐騙犯罪的程度了
今西不得不倒抽一口涼氣。他從事金融非訴業務多年,深知這種行為違法程度的嚴重性。
「我的判斷是——」北原接著說道,「這應該不是江藤一個個例。恐怕東京灣港口銅單重複質押已經是普遍存在的問題。所以,接下來,我要你一個問題。今西律師。」
「我可不是被你審問的犯人,你別搞錯了!」今西回道。
「請務必如實回答我。今西律師,你是金融業務領域的資深律師,特別是關於銀行融資業務、債券發行等,你在這方面是第一流的專家。因此,我相信,今西律師事務所,是能夠感受到金融脈搏變動的事務所。」
「所以,接下來我要問。」北原說道,「律師事務所承接的商品類融資業務在去年和今年,是否有大比例的增長。」
今西覺得北原越說越誇張。如果按照這個年輕男律師的說法,倘若銅倉單的重複質押真的是一個普遍性問題的話,那麼東京的銀行業,絕對會迎來一次史無前例的壞賬浪潮,甚至可能引發全國性的金融危機。
「很不幸,北原律師,你的看法並不正確。律所的商品類融資業務,並沒有大幅增長。」今西說道。
北原聽到今西這樣說,不由得再度陷入沉思。
難道,自己關於重複質押倉單的判斷是錯的?江藤也許在做其他事情?
越想越是困惑。
越想越是沒有答案。
越想越是一片混亂。
北原站了起來,不經意間往會議室外撇了一眼。他還依稀記得去年來今西律師事務所的樣子。忽然間,他發現似乎事務所北邊辦公區域擴張了。在他的印象中,那個時候這層寫字樓的北邊區域還沒有人承租。
「今西律師,我想問一下。事務所里,北邊區域的辦公律師——」
今西聽到北原詢問北邊區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因為,今年事務所進行了擴張,而北邊區域,正是他所新組建的部門。
「這是我今年新設立的部門,是保理業務部。總共新招了36位律師,還有接近80餘位律師助理,整個規模高達上百人。成立時間很短,但已經是所里的支柱收入。」
聽到「保理」這個詞的瞬間,北原頓時感到眼前的迷霧被驅散。
是的。
就是它了!
自己的判斷沒有錯,重複質押倉單絕對已經成了普遍性的嚴重問題!
【保理業務】
【所謂保理業務,就是指將應收賬款質押給金融機構,獲得融資。例如,有人欠你1000塊錢,約定明年還錢。但在明年未到之前,你可以將這1000元的應收賬款拿去銀行抵押,換出,例如980塊錢,扣除利息費用。這項業務即是保理。它的本質也是擔保融資,只是擔保的對象是應收賬款】
「今西律師,請立刻回答我!這些是關於什麼的保理?!」北原立刻大聲道。
「你你忽然這麼大聲幹嘛?!」今西愣住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今西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是的,律師事務所今年剛組建了保理業務部。
而這些保理業務,他記得,大部分都是關於銅貿易的。
具體來說,是銅進口的保理業務。
而且是近兩年才興起的一種模式。
外國的銅生產商,將銅出口到東洋,需要收取東洋進口商的貨款。東洋進口商,將東洋的銀行介紹給外國銅生產商。這些外國銅生產商將他們的應收賬款,質押給東洋的銀行。東洋的銀行發放融資給外國銅生產商,從而賺取外匯息差。
同時,又因為國內的銅進口商有銅的倉單作保,所以進口保理業務幾乎是穩賺不賠。
換句話說,今西律師事務所新組建的所謂保理業務。
其中關於銅進口的保理業務,底層資產仍然是銅的倉儲存單。
沒有變化,還是它!!!
只是換了一種形式!!
這一切,都跟北原說的對上了。
如果北原說的是真的話,那麼等於,自己的律師事務所無異於埋了一顆隨時會引爆的地雷!
今西頓時感到有些暈眩。
此刻,北原在會議室內,眺望著遠處新組建的保理業務部。
辦公大廳北區的律師們,正在如火如荼地開展工作,他們時不時接起電話,與銀行確認著保理業務的細節,或者通過郵件聯繫外國的銅生產商。辦公桌上,到處都是厚厚的一撂撂關於銅進口保理業務的協議文件。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順利。
然而,那些正在認真、勤奮工作的律師們卻不知道,他們手中通過傳真或者郵件發送出去保理協議,正在成為一顆又一顆的定時炸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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