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朝陽懶懶的灑在小院之中,讓萬物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朝陽初升,又是嶄新的一日。
不可置否,在東宮之中,她從未有一日睡得這般安穩。睜眼,尚且懶懶的不想動彈。轉眉,身邊早已空無一人,望一望窗外晨光,料想沈湛早早的就去上朝了吧。
輕輕撫著自己的額,未晞不免也有幾分稀薄的恍惚。她也是不知道為什麼,昨夜聽到沈湛夢中那聲「阿凰」,她就像是被初春和煦的陽光融化的積雪,一瞬間便心軟了。
她從未想過,他竟是知道她的小字。
阿凰,阿凰……記得幼時太后奶奶攬著她,低低吟道:「風飛翱翔兮,四海求凰。」太后奶奶總是說,「阿凰是與別人都不同的。」
她其實也不知道哪裡不同,只知道,宮中一直有這樣的說法,她出生那日,有鳳來朝,繞宮三圈飛鳴,而後那鳳凰不見,她卻出世了。太后奶奶認為此乃上天吉兆,大喜之下,旋即賜她小字「阿凰」,又因為她是早上出生,便取名未晞,意取「白露未晞」之意。
不免輕輕一笑,朗盛喚道:「七七——」隨後便是如常般的梳妝、用膳,並無什麼不同。只是七七笑得別有幾分其他意味:「公主昨夜睡得還好麼?」
未晞斜睨她一眼,知道她想說什麼,只是啐道:「你倒是沒正型起來是不?你這樣子,我看以後誰敢要你。」七七擠擠眼,捂著嘴很是樂呵的模樣。
初夏的日子,白日漸長,人也沒由來的犯懶。玉華來尋未晞之時,得到的便是未晞正在午睡的消息,她也不曾多留,便回去了。
待回到自己的小院之時,她的貼身侍女含珠不免低聲抱怨起來:「太子妃如今倒是愈發愛睡了,白白叫我家側妃跑一趟……」
玉華坐在鏡前,取了發中的累絲金鳳,重新綰了個雙刀髻,又在額心貼上花鈿,笑得很美:「原是我沒有先與她說,怎怨得她?」說著,一雙美目又是看著含珠,「你也是,太子妃是你能說得的?」
含珠一臉忿忿不平,撅著嘴:「我就是不知道了,太子爺往日是不喜歡她的,怎麼突然就喜歡上了?聽說昨兒個還在太子妃那裡歇的呢。」
玉華聞她此語,手上不免一頓,眸子裡也暗了些:「是麼……」含珠從鏡中見自家主子似乎不歡喜了,只得趕緊勸道,「小姐也別如此,奴婢看著太子妃容貌還不及小姐呢。」
玉華聞言,不免一笑。她的母親未出閣前便是極為美艷,彼時表舅後宮之中尚且尋不出一人能超過母親的容顏。她年歲尚幼之時,已然是連宮中都稱道一二的美人,那時太后便笑語要母親將她嫁給天家做媳婦。而與她年歲相仿的,只有皇后嫡出的兩位皇子。誰都說,陸家的女兒容貌極美,家世又好,料想定會是太子妃了。
她兒時便也極為喜歡那位沈湛哥哥,又偷偷聽過長輩們的笑語,知曉那便是自己未來的夫君了。每每見到他之時,總是笑著,紅了臉。沈湛哥哥也是含著慵懶而溫潤的笑容,輕輕地喚她的名字——「玉華。」
只是,待到沈湛哥哥弱冠之齡之時,卻只是娶她為側妃。她不懂,彼時心中還賭著一口氣。尚且是皇后相勸:「東宮之中又無正妃,只要你與太子兩情相悅,正妃與否,又有什麼要緊呢?」
似乎也是這個理兒,只是為什麼,沈湛哥哥會求取楊國嫡皇女呢?
想不明白,也不願意明白。好在,他並不喜歡那個楊國來的公主。
「你也莫要插科打諢,」她出言制止,心中還是有一分酸楚,「她容貌幾時不及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母親原是名動天下的美人,哪裡是我能比的?」說至此,又笑得迷離。他不也是愈來愈迷那個女子了嗎?
含珠哼了一聲:「我看太子妃那雙眼睛,不就跟小姐的一模一樣麼?說不準太子是看她的眼睛像小姐才想娶她呢。」
玉華微微一笑:「但願吧。」又細細看著鏡中自己的雙眸,那眸子仿佛一汪春水,看得人恨不能深深沉醉下去。
不多時之後,便有人通報,說是嘉國公夫人來了。
陸夫人如今雖是上了些年紀,但容顏依稀還有年輕時候的痕跡,風姿猶存,一襲曳地長裙更是顯得無比的端莊,對玉華行禮道:「臣婦見過側妃。」
玉華忙不迭扶著其母:「母親不可。」又靜默片刻,眼中似乎也有些淚意,「女兒雖是嫁了太子殿下,難道就不是娘的女兒了麼?」
陸夫人不免喉中一哽,攜了玉華的手坐下:「好好好,娘的好女兒……」她的手將玉華的手握得那麼緊,倒像是怕了她會忽然不見一般。玉華只是笑著:「含珠,還不快些。」
含珠何等的機靈,聽這話便會意,出去片刻,便捧了茶回來:「這原是上好的明前龍井,夫人慢慢品。」說罷,便躬身退了出去,又對其他的侍從使一個眼色,將其全部領走了。
待眾人退下,陸夫人方才幽幽嘆著,看著女兒:「玉華,你如今在這太子宮中,可過得快活?」她有些不解,笑得宛如雨後嬌花:「女兒為什麼會不快樂?」
陸夫人滿臉的欲言又止,重重一嘆,才揀了話來說:「為娘在家中,總是憂心著你。太子妃過門也有大半年了,太子可有冷落於你?」
玉華眸光一閃,旋即笑著說:「太子幾時有冷落女兒?只是如今,倒是愈發心疼起姐姐來。」頓一頓,又幽幽一嘆,「聽聞姐姐當時是自請和親呢,也是可憐了,這樣遠……」
陸夫人臉色微微一沉:「你還比她大些呢,喚她姐姐做什麼?」
玉華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母親口中的不善:「為何不?姐姐乃是太子妃,於情於理,女兒都應該喚一聲『姐姐』。」見陸夫人似乎還有話要說,端茶笑著打斷,「母親嘗嘗,這茶香得很呢。」
陸夫人本要勸其多保重自身,莫要被人騎在頭上,但被她這樣打斷,心中已然明白女兒不願意讓自己說下去,只好端茶飲了一口。口齒間似乎都瀰漫著清香,陸夫人心中焦急的火苗子也是被這香氣壓了下去,嘆道:「為娘所願,只是我兒歡喜,將來有子傍身。」
玉華眉目間霎時閃過一絲傷感,擱了茶盞:「此事到底是急不得,女兒伺候太子殿下已有兩年,還是沒有動靜。」又像是泄了氣,「皇后賜下白玉送子觀音,娘也為女兒尋來了好些方子調養身子,也不見有用,約莫是女兒此生與子嗣無緣……」
「我兒不可胡言!」陸夫人驀然提高了聲音,「華兒,太子妃一旦生下孩子,那便是嫡子!若再有了一個長子的名頭,那可了不得!」又壓低了聲兒,「太子殿下便是長子,又是嫡子,這才被立為太子的。」
「娘,是否是長子又如何?陸家已是鼎盛,難道非得是皇帝外祖才算是好?」她看著其母,一雙眸子不帶一絲波瀾,只是有一股莫名的氣勢流露出來。
陸夫人不覺靜默,她自然是希望女兒能生下皇太孫,若是那般,陸家便又是錦上添花。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景象,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現如今,他們有這個機會,為什麼不去求!?
陸夫人一語不發,只是定定的看著其女。玉華微微沉吟,旋即欠身表示歉意:「娘親恕罪,是女兒孟浪了,無心衝撞母親。」
陸夫人只是攬著女兒,輕輕撫著她的背:「華兒,你哥哥在朝堂之上,已然是吏部尚書,你又嫁與太子,我陸家怎不能再上升一步?皇帝外家的榮耀,乃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啊……」
玉華只是靜默的聽著,姣美的容顏上一絲神色也不見,像是一個木頭人一般,待陸夫人說罷,她才低低道:「女兒知道了……」
陸夫人幽幽一嘆,道:「你對太子殿下的心意,娘也是知道的。只是未來,太子身邊會有更多的女人,不止太子妃。你與太子妃不一樣,就算她年華老去,她還會是皇后,而你,若無子嗣,只能老死深宮。」
她只是默默聽著,不以為意。天家無情,她早早就知道。孩子……為了陸家的榮耀,她就要將自己的孩子推上那個位子?
不覺唇邊揚起苦笑來,抬眼看著陸夫人的側臉,低低道:「女兒會為太子殿下誕下子嗣的。」
陸夫人這才舒了心,撫著她的背:「為娘曉得,華兒是以家族榮耀為主的。」玉華閉上眼,恍若未聞。
是夜,華燈初上。
「她真這麼說?」
「千真萬確。」黑衣蒙面人恭敬的立在其身後,平板無聲的回答。
「我知道了,下去吧。」
待那黑衣人消失不見,沈湛方才摩挲著冰冷的窗欞,靜默不語,眸底仿佛是被夜色渲染過一般,沒有半分雜色。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65s 3.512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