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凰歌 第39章交鋒

    沈灝從昨日皇帝吐血昏迷之後醒來,到如今已然是整整一日。生平第一次禁足,他不免也是恨極。若是看不出是楚含岫刻意設計自己,那他這二十年,也算是白活了。

    栽在一個女子手上,他當引為奇恥大辱,更是對楚含岫恨之入骨,只是隨之而來的旨意更是讓他仿佛墜入了深淵。

    「皇上有旨,命太子殿下徹查此事,若是王爺是被人冤枉的,那麼太子殿下定會還王爺一個公道。」那宣旨的太監雖是含著笑容,但那眼神里分明是有著幾分鄙夷。

    沈湛竟然沒有死!說不定父皇早就知道他並未死去,所以才遲遲不肯宣布死訊。只是若是如此,又何必命他暫代東宮之職?沈灝想不通,也無法想通。

    太子是儲君,又是他的兄長,一旦坐實了刺殺的罪名,便是不忠不悌;因為刺殺之事,累得嫡母臥病在床,又是不孝。不忠不孝不悌之人,即便是在玉牒之上除名,也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沈灝緊緊握著拳,一口牙也咬得發酸。楚含岫!皆是楚含岫陷害他!他不免在心中立下宏願——但凡能脫離了這次困境,勢必是要將這女子千刀萬剮!

    門板聲忽然輕響,便見一個極為臉生的內侍進來,打了一個千:「請晉王殿下安。太子殿下有命,請殿下到正堂。」

    沈灝緊緊抿著唇,皇帝未曾下旨將他發落到宗人府,便還是對他有幾分寬厚。念及此,他深深吸一口氣,起身道:「領本王前去吧。」

    晉王府的正堂一片的樸素,渾然不像是皇子的府邸。那院落坐落在一片白雪之中,滿是威嚴。待入了正堂,主位上坐著一個身著玄色錦袍的男子,他披著大氅,臉色也有幾分蒼白,只是面上神色還是淡然如水,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是低頭翻看起了手中奏摺。

    沈灝強壓下怒意,拱手道:「臣弟請皇兄安。」久久沒有聲音,呼吸間似乎都有肅殺透入。半晌之後,沈湛才淡然開口:「你們下去吧,孤與四弟說些體己話。」在場侍者皆稱是離去。

    待到諸人走了,沈湛才看了他一眼:「四弟起來吧,坐。」沈灝一語不發的坐下,目光緊緊盯著沈湛,和氣笑道:「皇兄沒事就好,乃是我楚朝之福。」

    「是我楚朝之福,卻不是你之福。」淡然的語氣,字字誅心,沈湛臉上掛著笑意,卻讓他遍體生寒,「四弟折騰了這樣多事,不就是想要為兄坐著的位子?」

    沈灝見其兄這樣的語氣,也不欲打諢,冷笑道:「難道皇兄捨得下這個位子?九五之尊,誰不想成為?」沈湛不語,呷了一口茶,才揚眉看著他,眸中滿是不以為意:「就算我死,也輪不到你。」

    沈灝緊緊盯著他,忽然朗聲笑起來:「輪不到臣弟也好,輪得到臣弟也好,你也是不會答應的。你難道敢說,若今日坐在這裡的是沈澈,你就會放手麼?」也不待沈湛回答,他狂傲的指著沈湛,「你不會!除了你自己,你絕不會容忍任何人染指皇位!你根本就是推波助瀾,沈澈被陷害身陷囹圄之時,你只要現身,便可以破除他所謂不孝不悌的罪名。可你沒有,你心中,對這個你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猜忌的!」

    沈湛緩緩笑著:「天家無父子,自然,也不會有兄弟。」

    沈灝笑得愈發張狂:「是是是!天家無父子,更不會有兄弟!還是你跟楚含岫狼狽為奸,不惜陷害本王!」他驀地止住了笑聲,唇邊卻掛上了分分譏誚,「寧肯在不致命的傷口之下裝死,連妻子都逼瘋了。皇兄此種心機手段,臣弟佩服。」

    沈湛「呵」一聲輕笑出來,把玩著茶盞蓋:「是誰告訴你,說太子妃瘋了的?秦鶴麼?還是江中敏、何長順?」

    沈灝呼吸忽然一沉,脫口道:「你收買了他們?!」

    沈湛溫和笑著:「不,他們是被你收買了。」沈灝雙目圓睜:「本王何時——」

    「是四弟收買了他們,孤身負重傷不過進入假死狀態,卻是四弟授意他們向父皇稟報,說孤已然斷氣,藉此逼瘋長嫂。接著又領著這三人診治長嫂病況,暗中下藥,要完全迷瘋長嫂心智。」說著,沈湛已然撫掌,笑得輕淡,「四弟此等手段,為兄才是佩服。」

    沈灝怒不可遏道:「你莫要含血噴人!本王幾時收買了他們!更不可能派人對皇嫂下藥!」


    沈湛微笑道:「那麼太子妃藥食中查出了天仙子和洋金花,這又作何解釋?這兩種,可都是讓人致幻的□□。」他驀地擲了茶盞,那滾燙的茶水澆在地毯上,立時升起白煙來,「好你個沈灝!如此不忠不悌的事也做得出來!自幼便熟讀的禮義廉恥,你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是不是!」

    他這話說得極為大聲,一聽便是,並非是說給他聽的,而是門外的人。

    沈灝銀牙咬得生緊,雙手緊緊握拳,都能聽見骨頭擠壓的聲音。沈湛眉眼中滿是淡然的笑意,卻讓他遍體生寒。

    他若是還不明白就是蠢,怨不得別人設計!沈湛根本就是裝的!重傷瀕死也好,夏未晞受不了打擊瘋魔了也好,他一直都在暗中觀察著自己,知道自己要那個位子,以靜制動。又兼之楚含岫介入進來,他索性隔岸觀火,讓夏未晞在自己和楚含岫面前做了一齣戲,讓他們以為,太子妃真的瘋了!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自己逼入了死角!

    沈湛一張臉上全是淡然,看著弟弟,輕笑道:「四弟還有什麼要說的麼?秦鶴等人已經招認,父皇網開一面,並未重罰。倒是你,殺兄在前,逼瘋長嫂在後,又私養外室,罪該如何?」

    「皇兄怎麼不將臣弟設計陷害三哥的事也奏上去?」沈灝每個字幾乎都是從齒縫中擠出,「再來一個結黨營私,陷害兄長的罪名,只怕臣弟會被罰得更重吧。」

    「阿澈之事,是你陷害的麼?」沈湛淺笑,淡淡反問,「那是阿澈自己的意思。」

    沈灝臉色一僵,旋即狂笑出聲:「好好好!那是三哥自己的意思!」笑聲戛然而止,瞪著沈湛,目眥欲裂,「沈湛,你果然是個狠角色!像你這般,連同胞兄弟都容不下的人,本王便要看著,你是怎樣死的!」

    「唐太宗親手殺兄,不也是世人稱道的明君麼?」沈湛斂了笑容,不以為然,起身,正要出去。沈灝卻是一掌向其而來,那掌風甚急,似乎都夾雜著狂風暴雨之勢。沈湛目光一利,一個轉身避開,右手擰住他的手腕整個壓下,左手在其腰間一擊,沈灝整個人已然被擊翻在地。

    沈湛緩緩蹲下,對上弟弟的眸子,輕輕道:「阿灝,事到如今,為兄的也不怕告訴你,非但要將這些栽贓給你,連孤遇刺之事,也是孤一手策劃的。」說罷,他已然朗聲道:「來人!」候在門外的羽林衛已然湧入:「太子殿下。」

    「好生看著晉王。」他沉聲吩咐完,闊步走了出去。

    那陽光與白雪交相輝映,頗有幾分刺眼。廊下立著一個披著妝緞狐肷褶子大氅的曼妙身影,見他出來已然迎上來:「太子。」

    沈湛本是蹙著眉頭,有幾分痛楚,一見她,眸中陡然一暖,輕輕撫著她的鬢髮:「阿凰怎麼來了?」

    未晞也覺察到他的神色變化,忙扶住他:「怎麼了?」

    他搖頭:「無事,只是方才制住他,傷口裂開了。」

    未晞換上溫和的笑臉:「如此,就趕緊回去換藥吧。」

    原本那日,她見他面色慘白的躺在床上,秦鶴亦是說沒了氣息,她當時便恨不能隨他一起去了才好,好在秦鶴不住的對她使眼色,她這才安靜下來,以要守著沈湛醒來為由支使下去所有人,沈湛這才悠悠醒轉,告訴她計劃。

    隨後的瘋魔,下令打侍妾,甚至在沈灝面前舉止輕佻,全都是為了放鬆他的戒備。原本還要裝上許久,只是楚含岫介入,那手段可謂是雷霆之勢,一擊便叫沈灝百口莫辯。他夫妻二人索性順水推舟,在皇帝氣至吐血昏迷後,命秦鶴向皇后稟明「沈灝授意太醫陷害」之事,將沈湛「救醒」。

    沈灝如何也不會想到,為了將他拉下馬,會設這樣大的局。沈湛全是算計好了時間,若非楚昀在京城之中,他也不敢貿然動手。畢竟楚昀尚在,皇帝就不可能會公布他的「死訊」。

    待回到東宮,未晞一壁為沈湛上藥,一壁無可奈何的笑。那日沈湛「醒來」之時,險些將七七嚇得魂飛天外,當即就躲到隨身護衛未晞的蕭晟身後去了。未晞也不想叫七七知曉太多這些爭鬥之事,也就是裝作「因為沈湛甦醒,自己的病也好了泰半」。

    刺殺之事雖是他自己授意,但那傷口和那些血卻不是假的。做戲,要做到連自己都騙過,才能騙過敵人。

    那藥膏清涼得很,抹在傷口上有鎮痛之效。待上完藥,重新包紮好傷口,他才將未晞擁入懷中,沉聲道:「阿凰,今夜夜裡,蕭晟會護在你小院門前。你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

    她忽然心中一沉。



第39章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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