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起,廢去趙氏位份,另擇賢良而立之!」
如雷電划過夜空,刺破了整座大殿的靜謐。
李玄夜從小就學習打理朝政,對於這個結果,他並沒有感到十分意外。
權力的核心是互相制約,政治的核心是絕對控制。
作為君主,一旦發現臣下有任何失控的苗頭,那麼就必須摒棄一切私情、慾念、喜惡,在最快的時間內給予背叛者最強有力的打擊。
他曾經執行得很完美,將顧家才萌芽的野心及時扼殺。
皇帝的用意他十分明白。
不管皇后服用絕嗣藥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沈玉清到底是不是參與者,可趙子儀作為僅有的知情人,竟然不動聲色地瞞著皇帝這麼多年,說明皇帝對他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的能力。
一個無法絕對控制的臣子,若仍繼續給予他極大的權力,最後君主便會遭到反噬。
皇帝幼年繼位,拖著孱弱的病體,與太后周旋數十年,靠的不可能是所謂的「仁善」與「寬容」。
換句話說,他除了身體不好,其他各方面都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所以,當皇帝扔下這句廢掉太子妃的話,李玄夜清楚的知道,這不是一句氣話,也不是為了考驗誰,這是沒有任何扭轉餘地的一個命令。
但是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要執行又是另一回事。
狼毫執於指尖,一滴墨汁墜落,在雪白的宣紙上迅速暈開。
筆墨淋漓間,字跡略顯潦草。
他只看了一眼,便覺有些心煩意亂,一把抓起宣紙,捏於掌心,揉成一團,卻更添幾重煩悶。
皺巴巴的觸感剮蹭著指腹,似在嘲笑他的優柔寡斷。
衣袖一揚,紙屑從指尖傾灑而出,似飛雪片片,在案前打了好幾個轉,然後輕飄飄地落在地毯上。
他抬手壓著眉心,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有輕微響動傳來,他也懶得去睜眼。
崇文殿巡守的侍衛起碼有數千人,沒有他的命令,就是一隻螞蟻也進不來,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暗衛迅速解決。
更何況,他現在沒心思再去多想別的。
直到那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叮鈴」碎響,似輕風撥動著珠玉,輕盈曼妙。
香風拂面,混合著柑橘的甜和玫瑰的香
他猛地抬眼。
趙昔微走近崇文殿時,左右巡守的侍衛是準備阻攔的,但一想到太子今天陰沉的臉色,就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太子殿下心情不好,有太子妃哄哄,他們這些當差的,也跟著輕鬆點兒!
於是齊齊比了個手勢,就這麼放趙昔微進去了。
趙昔微一踏入殿內,就看見他以手撐著額,靠在椅子上打盹。
一夜未眠,回來還坐在書房,也不知道到底是多緊急的公務,讓他忙成這樣。
算了,就不要再打擾他了!
趙昔微放輕了腳步,才踏出不到五步時,他忽然睜開了眼睛。
長眉微皺,眸光微凝,似疏冷,又有情。
明明是這麼無意一眼,卻還是讓她心跳陡然加快。
她來不及去思考他這表情的異樣,提著裙擺飛步撲向他身邊:「你醒了?」含笑勾住他的脖頸,雙眸盈盈望著他,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手指一滑,撫至他的下頜,軟聲嘟囔了一句,「熬了一夜,都長出胡茬了!」
「是嗎」李玄夜由著她摸了兩下,立即回過神來,下意識側頭一避,「你」
趙昔微一愣。
是她敏感了嗎?他似乎在刻意疏離自己?
肩上忽然一沉,是他的手掌落在上面。
但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擁住她,或者是抱起她,而是扶住她的雙肩,讓兩人的距離拉開半尺。
不遠不近,不親不疏。
卻彰顯著一種不能宣之於口的冷淡。
變化來得太快,趙昔微一下子也沒往別的方面想,只當他是在宮裡受了氣,便挪了挪腳尖,順從地退後了小半步,然後關切問道:「你怎麼了?」
視線不經意一移,落在地上。
暗紅色的地毯,雪白的紙片,迷亂而沉默。
只看一眼,她也沒多想,還以為是撕毀的公文。
「這是誰又惹殿下生氣了?」她腳尖又向後退了半步。
「趙氏」兩個字撞入眼底,心中頓時好奇,下意識地彎腰去撿。
「我給你做了好吃的,還給你親手做了一隻——」話說到一般,猛地停住,落在腳下的,正好是個「廢」字,她「咿」地一聲,正要詢問。
李玄夜倏地起身,語聲微亂:「趙昔微!」
短短的一行字,被撕裂成了十幾張小紙片。或許冥冥之中註定這一切要被她看破,所以首半句話全部都正好在她腳下。
趙昔微隨手撿起一張,正是「位份」兩個字,與不遠處地上躺著的「廢」、「趙氏」遙遙相應。
廢趙氏位份。
剩下那十餘張碎紙片寫的什麼,她沒有再去多看,更沒有再去撿起。
有了這五個字,剩下的,都不重要了。
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只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著他。
所以
他忙了一天一夜的事,就是這個?
她看著他,他也看著他。
四目相對,是他先敗下陣來,微側過頭去,避開她的視線,語氣有些狼狽:「我們談談吧」
「談談?談什麼?」趙昔微怔怔地問了一句,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一下子腦子裡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思考,失去了語言。
「」他又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趙昔微被這麼一看,猛地就是一個激靈。
她又退了一步,低下頭,望向地面的紙片。
鬼使神差的,之前的矜持淡然忽然褪去,她倏地蹲下身子,將碎落在地上的紙片一張張撿了起來。
十幾張碎紙片,雪白皎潔,有種揉碎瓊花美玉般的悽美。
崇文殿內供給的是御用紙張,質量極好,雖然被揉成一團,又遭遇撕毀的命運,然而再次拼在一起時,絲毫沒有影響上面的內容。
略顯狂亂的字跡,赫然入目——
廢去趙氏位份,幽居別院,非詔令不得出,其服食侍從等,一應如舊。
白紙黑字,字字戮心。
不是開玩笑!
也不是誤會!
是廢掉她的詔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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