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徐徐,日光清透。
翠綠織金的窗紗輕輕拂動,恍如一湖春水,泛起粼粼波光。
趙昔微坐在窗邊,手裡拿著一張小弓,目光久久停留在上面。
這張弓,正是初見李鳳儀時, 他送給她的見面禮。
後來因趙承羽誣陷,這弓便到了皇帝手裡。
而就在大家都忘了它的存在時,侍衛在太后的寢殿裡再次發現了它。
這樣一張不起眼的小弓,太后偷偷藏著幹什麼?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線索?
趙昔微翻來翻去看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正百思不解時,卻有丫鬟來稟,顧玉辭求見。
趙昔微皺眉:「她不是正該好好養傷嗎?什麼事要見我?」
「顧小姐說是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的事?」趙昔微把小弓收進盒子裡, 瞬間想到了什麼,眉尖一挑:「她和太子殿下?」
心直口快的銀寶忍不住了:「他們倆人的事, 找我們小姐您做什麼?我們小姐又不是太子妃了!」她氣呼呼的小丫鬟瞪了一眼,「告訴她,小姐要靜養,不見外客!」
趙昔微輕輕一咳,對錦繡示意:「去請她進來吧。」
「小姐?!」
銀寶和錦繡雙雙驚愕。
「她一直和您作對,您還要見她?」
「就是啊,全京城誰不知道,她做夢都想當太子妃!」
先前自家小姐還是太子妃時,她便挑釁了好幾次,這次特意找上門來, 能有什麼好事?
趙昔微卻十分風輕雲淡:「她來都來了, 若避而不見,倒顯得我們小家子氣。」
「可是她擺明了就是來找茬的」
「找茬?」趙昔微笑了, 「來了就是客,她敢來,我就敢招待!」
「是」兩人不敢再多說什麼, 立時領命而去。
顧玉辭人還沒到, 小丫鬟們先忙碌起來。
一行人在庭院中來回穿梭, 有捧著茶水的、有端著點心的、還有抬著桌案器皿的,不多時,便已布置妥當。
院子中央,擺了一張檀木大方桌,桌上有四個青釉色的碟子,裡面裝了四色點心,又另用四隻小琉璃盤,盛了四色果仁,還有一套青瓷茶具,備好了清香宜人的茶水。
顧玉辭踏進院門,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場景。
秩序井然,嚴陣以待。
她腳下一滯,耳邊忽然就響起顧雍的話。
「此女心性冷酷非常,竟連皇子都敢刺殺,偏偏太子藕斷絲連,恐日後禍及朝堂」
「倘若只是兒女情愛,為父何以憂慮至此?軍中傳來消息, 太子有意將京畿重地交給趙家」
「他可是要君臨天下的人啊, 怎能這般感情用事?」
「唉!你姑母就只他一個兒子,你也沒有別的兄弟,放眼整個朝堂後宮,顧氏一脈勢單力薄,為父不得不未雨綢繆啊」
「辭兒,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最後一句話久久地迴蕩在腦海里,顧玉辭紛紛擾擾的思緒瞬間定了下來。
是啊,她準備了這麼多年,重新殺回京城,就是為了完成曾經未完成的目的。
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她經歷了冷眼、嘲笑、打壓、甚至在一天前,她還經歷了慘無人道的傷害。
她經歷了這麼多,只為那一個目標。
她怎麼能因為一時的心軟,而放棄這樣唾手可得的機會?
戰鬥的火焰心底翻卷而起,瞬間讓她整個人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成敗在此一舉。
顧家輸不起第二次,她也輸不起!
這一次,她只能勝,不能敗!
從院門到正房,不長不短几百步路,她帶著滿腔豪情,身姿款款,步步而來。
每向前一步,她的決心就更堅定一分。
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她是太子唯一的表妹。
她天賦出眾、才情絕佳、心性卓絕。
她才是註定的中宮之主!
然而,這滿腔的壯志豪情,卻在走到廊下,距離正房只有幾步距離時,忽然就像是遭遇了冰雪寒天,被這麼凍住了。
趙昔微出來了。
她只穿了一襲淺粉色的春衫,亭亭立在窗下,那碧綠的窗紗便淪為了陪襯。
芙蓉玉面,楊柳細腰,恰似那一枝嫩荷新出水面。
顧玉辭瞬間就有些後悔。
自己這麼盛裝打扮而來,本想先聲奪人從氣場上壓倒對方,卻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淡然?
看見她,趙昔微淡淡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也沒多說話,只引她在桌旁入了座。
宴席設在庭中,微風徐徐,梨花飛舞。
顧玉辭坐在樹下,潔白的花瓣落在大紅的衣袖上,格外引人注目。
趙昔微輕抬起一隻手,身側丫鬟會意向前,恭敬遞上了銀筷。
顧玉辭這才注意到這一桌點心。
紅的是胭脂芙蓉糕,綠的是艾草糯米糰,白色的是山藥牛乳酥,金色的是蜂蜜桂花糖。
都是她平時喜歡吃的,看得出來確實用了一番心思。
目光微微一轉,落在了那四碟子果仁上面,瞳孔頓時一縮。
如果說糕點是開門迎客,那麼這果仁便是敲山震虎了。
這四色果仁,分別是苦珠、杏仁、蓮子、橄欖——無一例外,它們都是苦果。
她面色一變,微有慍怒。
苦果,這是在告誡她,執意要嫁入東宮,以後沒有好果子吃麼?
而趙昔微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唇角微勾,笑意淺淡。
顧玉辭端起了茶,還沒有喝,就被沖入鼻尖的味道給刺激得嗆了一下,「阿嚏——」手臂一晃,茶水險些灑出,還好她反應極快,迅速握住了茶盞。
「趙昔微,你這是什麼意思?」顧玉辭將茶盞猛地放在桌上,皺眉質問:「你給我準備的是什麼?鴻門宴??」
「顧大小姐稍安勿躁。」趙昔微神色淡然,「不過是才調製的新茶,以花椒、桂皮為主,輔以青梅、山楂,味道酸澀辛辣,卻有祛濕健脾之功效」她莞爾一笑,看向顧玉辭,「阿辭既專程來訪,我焉有薄待之理?人生有四味,酸甜苦辣一應俱全,所以,此宴應作四味宴——怎麼,阿辭覺得不好?」
「是麼?」顧玉辭紅唇微動,笑意清冷,「我生來便是顧氏唯一的女兒,不曾嘗過人間四味,便是離京那幾年,邊地荒涼閉塞,吃穿用度,也不曾寒酸——」話鋒一轉,銳氣盡顯,「反倒是再度回京,這才漸漸地嘗到了諸多苦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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