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冰山崩塌,李玄夜放在她肩上的手,倏地收回。
他直起腰身,端正地坐在馬上,姿態疏離又冷峻,如天神一樣冷冷地審視著她。
這眼神太過薄涼,再加上剛才那粗暴一吻,頓時讓人有種不好的預感。
柳寄山搶身一步擋在車窗,語氣充滿了警惕:「太子殿下,阿微該走了!」
靈犀也嚇得不輕。
不是說好了,只是跟嫂嫂告個別的嗎?怎麼一言不合就,就,就
哎呀,她一把捂住臉,滿腦子都是方才擁吻的畫面。
她的太子哥哥,什麼時候變得這樣,這樣胡來了呢
「哥哥,嫂嫂」靈犀偷偷從指縫裡往外看,見自家太子哥哥還冷著臉,便體貼地改了口:「哥哥,微姐姐她——」
李玄夜忽然笑了笑。
靈犀一愣,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李玄夜卻沒再多說什麼,一抖韁繩,撥轉了馬頭。
在即將要起步時,又微側過臉,望了馬車一眼。
這一眼,既淡漠,又平靜。
是告別,是斷絕,是劃清界限,是斬斷情絲。
他一手扯著韁繩,語氣淡淡:「那麼,便祝趙娘子前途似錦,早覓良人——」
四下俱是一驚。
車簾一晃,趙昔微驀然抬頭。
他喚她趙娘子
他祝她早覓良人
心口忽然一陣揪緊,她不自覺地抓緊了車窗,一股窒息的感覺湧上喉嚨口,眼眶跟著就是一燙。
可所有人都在看著她,還有他那冷冷的眼神,都在逼著她,壓迫著她。
她不能軟弱。
用力呼吸了一口氣,她眼底洶湧褪去,只余清澈明淨,她揚起唇角,對他微微一笑:「多謝殿下,臣女也祝殿下早得賢妻、兒女滿堂。」
說完,不待他有何反應,一拉車簾,沉聲吩咐:「駕車起步!」
「是」車夫膽戰心驚地應了一聲,卻沒有動作,只將眼神投向太子殿下。
「走吧,別誤了時辰。」他扯著韁繩,無謂地笑了笑,語氣平淡。
「是!」侍衛們得令,立即前行開路。
車輪「吱呀」,與他擦身而過,恰有疾風來,捲起他的衣袖,拂在車窗之上。
車簾被無意掀起,一雙水汽朦朧的眼,猛地撞入他的心底。
李玄夜瞬間怔住。
幾乎是出於本能反應,他倏地抬起手掌。
侍衛們乍然止步。
可他也只是這麼一下,指尖一收,手臂霎時垂落。
馬兒嘚嘚,車輪轆轆,一行人緩緩離去。
十仞雕牆千步廊,宮槐簇簇柳行行。
長街盡頭,看熱鬧的人也三三兩兩的散去,唯有他一人一馬,仍平靜地候在原地。
直到那最後一點黑影,也融進了楊柳春色中,他才一勒韁繩,淡淡道:「還不走?」
「啊?」靈犀不知何時買了一串糖葫蘆,正捏在手裡心不在焉地轉動著,突然聽見他這麼一句,有些沒反應過來。
「人都走了,你要看多久。」駿馬揚蹄,他側目瞥了一眼貪吃的女孩。
靈犀看看糖葫蘆,又看看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冤枉,嘟囔著道:「我不是陪你看的嗎?」
真是的,她一串糖葫蘆都吃得只剩兩個了,他還傻站著看!
李玄夜沒有回答,策馬緩緩出了長街。
靈犀忙去牽韁繩,可一低頭發現手上還捏著糖葫蘆,想扔掉又捨不得,想繼續吃他又不等自己。
索性一口叼住糖葫蘆,空出手扯著韁繩追了上去:「哎,哥哥」
才喊了一聲,糖葫蘆「啪嗒」掉落,她氣得「哎呀」一拍馬背,小馬駒猛然一躥,躍到了李玄夜身旁。
李玄夜本來也沒想撇下她,聽見這麼大的動靜,便勒住了韁繩,回頭一看,眉心立即皺起。
十幾歲的小姑娘,被嬌養得跟個奶娃娃似的,從頭髮絲到鞋尖,都透著金枝玉葉的尊貴。
可此時尊貴的小公主卻有點
糖葫蘆融了一臉,糖渣左一道又一道,似偷吃了胭脂的貓兒,花了半張小臉。
他抽出手帕,靈犀把臉湊了過去:「你給我擦!」
「」李玄夜眉心皺得更緊了,三兩下給她把臉抹乾淨,然後將手帕丟進她懷裡,「下次別在街上叫我哥哥!」
「那怎麼行?人家就你一個哥哥,不叫你叫誰?」靈犀嘻嘻一笑,做了個鬼臉,「你嫌我丟人了?我偏要叫,哥哥、哥哥、哥哥!」
「」
李玄夜忽然沉默了一下。
除夕夜,他帶某人出來玩,她也是這般淘氣,非要叫他哥哥
可一轉眼,已是分道揚鑣,天涯陌路。
突然又有些遺憾,他們成親這麼久,他也就只帶她出來玩過兩次而已。
還有許諾她的教她騎馬射獵,也沒有兌現。
人總以為以後的日子很長,所以總覺得那些承諾可以慢慢實現。
可臨到離別,才知道,那些笑鬧的日子,或許就是一生。
兄妹兩人並轡而行,靈犀等了許久也不見他說話,想了想,還是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安慰道:「哥哥不要難過,雖然她走了,可你還有靈犀呢!」她歪頭一笑,兩個可愛梨渦若隱若現,「哥哥你放心,靈犀會一直陪著你!」
「嗯」李玄夜勒住韁繩,已到了朱雀門下,他卻沒有向前,而是一撥馬頭,向左而行。
靈犀巴不得不回去,見此也跟著調轉了馬頭:「哥哥心情不好,不如我們去喝酒吧!」
話語一落,就被李玄夜冷冷一瞥,立即乖乖閉嘴。
「金桃釀本店新上了西域美酒金桃釀,各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進來嘗一嘗——」不遠處的酒肆門口,風情萬種的老闆娘正抱著酒罈子,左右四顧呦喝著。
鬼使神差的,李玄夜突然覺得,喝酒這個建議,真的挺不錯的
兄妹兩人下了馬,才走到酒肆門口,徐娘子便如一陣風似的迎了過來:「來人啊,給這兩位貴客牽馬」
直到近前,猛地抬頭,笑容瞬間僵住:「是你!」又看看一旁的靈犀,表情就更古怪了,用力扯了扯嘴角,才吐出結結巴巴的一句話:「郎君這」
李玄夜心情不好,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抬步邁入了酒肆。
靈犀一把將韁繩塞入徐娘子的手裡,歉疚一笑:「老闆娘別見怪,我哥哥他今天心情不好!」
「哥哥」徐娘子表情更古怪了,「小妹妹,你這哥哥,他到底有多少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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