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和秦霍這些天又陸續收到了周母寄來的各種禮物。
衣帽鞋襪首飾包包,乃至於各色糕點糖果巧克力,由於數額巨大,渝水淼被餵得胖了五斤後再不肯來拿了,原上不得不繼續讓尤阿姨送給公寓裡開始有來往的鄰居。
因此這段時間以來秦霍人緣可見變好,每晚下樓遛威風的時候都能碰到打招呼的鄰居。
他不大擅長在生活中同人打交道,但接受了他的好意的鄰居們卻也並不在意他冷淡的態度。一個會給鄰居們送好吃的糖果巧克力的男孩子怎麼可能會是個冷漠的人呢?無非是外表看上去稍微凶了一點而已。
間接談成了好幾個合作之後,順理成章的,他也被各大企業家們的老母或賢內助上了心。這年頭一個年輕英俊,事業有成,雖然不善言辭,卻外冷內熱,還如此有愛心地養了小動物的好男人多麼難得啊,簡直打著燈籠也再找不到第二個了,婆婆媽媽們便有機會就拉扯著要給他介紹婚事。
看著被婆婆媽媽們帶來的狗零食餵得心滿意足的威風,秦霍只能一遍遍同他們重複:「我已經結婚了。」
「你可別糊弄我們了。」從未見過他和什么女人出雙入對的阿姨們卻不願相信,「你一個娛樂公司的老總,結婚那些媒體們還能不知道?更何況你的婚戒呢?結了婚的男人還有不帶婚戒的?不戴婚戒是想幹什麼?在外頭接著泡年輕小姑娘?」
秦霍看著幾雙亮在自己眼前的手,被數枚流光溢彩的鑽戒恍得花了眼睛。
大好的周末,天才擦黑,好不容易有了每周固定休息日的木助理幸福地帶著女友逛街中,便在商業街街頭毫無預兆地撞上了自家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老闆。
秦霍一身挺括西服,氣場強大,迎風而立,惹得以他為圓心的半徑一米內人流稀薄,路人一邊下意識避讓,一邊在避讓開後,回頭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出色的外表。
女友正趴在一處珠寶店的櫃檯上,目光灼灼地欣賞裡頭陳列的商品。
「哎呀……太他媽好看了……」
上班時間也就罷了,下班後再碰到自家這位板著臉能凍死人的boss……木助理猶豫了兩秒,腦海中的天平在打招呼和不打招呼之間來回偏移,直到對方鋒利的目光穿越人潮落在自己身上,才不得不認命,上前問候了一聲:「秦董。」
秦霍瞥了他一眼,表情難得能看出些許疲倦,眼眶裡都有紅血絲了:「在逛街?」
木助理點了點頭:「是,這是我女朋友。」
木助理的女朋友是個個頭挺高的姑娘,打扮得還挺洋氣的,細眉細眼,化了精巧的妝。第一次見到秦霍,她也有些拘謹,看了木助理一眼後,才微笑著朝秦霍點了點頭:「秦董您好。」
「你好。」木助理聽老闆頗為客氣地回了一聲,本以為這段插曲至此總該結束,大家可以各走各了的時候,卻又聽秦霍開口,「你們在挑戒指?」
木助理一愣,女友卻有些羞澀,不好意思地說:「沒有,只是看看而已。」
秦霍問:「有喜歡的嗎?」
當然有啦。就是價格很貴啊。
女友聞言下意識朝櫥窗又看了一眼,被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後面,深紅色的絨布展示台上,一枚簡約而璀璨的戒指靜靜地陳列在其中。鑽石不大,只有小小一粒,整體看上去卻高端又時尚,充滿了設計感。
目光從戒指上挪開,又落在托盤前方的價碼標籤上。
「……」
木助理受到了驚嚇,牽著女友的手微微一緊,我的媽呀,奸商。
這慫貨簡直時刻能被嚇尿,女友沒好氣地給他翻了個白眼,秦霍卻眼前一亮,快步朝櫥窗靠近了一些。
靜靜地看了那枚戒指一會兒,他突然又邁開腳步,推門走進了珠寶店。
「???!!!」
什麼情況?
木助理和女友對視,心中騰地生出了一個不可能的念頭。難不成是老闆突然看到了自己在工作上付出的努力,於是良心發現……啊呸呸呸,大發慈悲,大發慈悲地決定要給自己和女朋友的婚事添柴加火,送上賀禮?
哎哎呀呀……這麼貴的戒指,怎麼好意思!?
許是自己多想了?
木助理遲疑片刻,思考了一下自己不告而別的後果,想想還是帶著女朋友一起跟進了珠寶店。
才踏入大門,他便聽到一聲導購員清脆的喊話:「#7873446#一對,照著尺碼包起來!」
櫥窗陳列的戒指是當季新款,價格不菲,因此此言一出,店內的員工都十分重視。木助理看著店裡的人小心翼翼輕手輕腳打開陳列櫃的大門,用戴著手套的手無比珍惜地取出裡面的托盤,拿出來的,正是自己女友剛才所說的戒指。
那個不可能的猜測在此時仿佛得到了肯定,木助理立刻愣住了,看著坐在櫃檯邊一臉冷淡的老闆,心中咯噔一聲,旋即便湧出一股暖暖的熱流,浸潤了整個胸口。
他沒想到老闆冷漠的外表下竟然是一個如此體貼的人。
而自己,平常竟然還毫無感恩之心地吐槽過他脾氣差。
脾氣差又怎麼了?個性冷淡又怎麼?工作太忙碌以至於透支生命又怎麼了?
得老闆如此,夫復何求?!
珠寶店絢爛的燈光晃花了他的眼睛,木助理又羞又愧,牽著女友朝秦霍慢慢走去,望著秦霍遞出黑卡的動作,眼裡的崇敬幾乎化成淚水流淌出來。
店裡的員工手腳很麻利,很快就包好了兩個絨布盒,放進手提袋中,還打了個相當完美的漂亮蝴蝶結。
小小的手提袋挺括地立在櫃檯上,木助理收回落在上頭的目光,胸口的熱流已經溫暖得快要了,躊躇良久,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道謝才好,只能心笙搖曳地張開嘴唇:「秦董——」
秦霍一直注視著櫃員包裝的動作,猛然轉過頭來,視線上下掃過他:「你怎麼也進來了?」
木助理:「???」
頓了頓,意識到什麼,秦霍放緩神色,體貼地開口:「現在是下班時間,難得有休息天,你不用加班,專心陪女朋友就好。」
「……」木助理遲疑了一下,忽然覺得自己剛才好像弄錯了什麼,感動還不曾褪去,眼眶尚且濕潤,便見秦霍提著袋子同店員道謝,起身作勢要走。
捏著袋子的手還蠻緊的,秦霍看上去並沒有想要把東西交給誰的意思。
那什麼……
木助理跟了兩步,跟到門口,眼睜睜看著秦霍拎著珠寶袋出了門,朝停車場方向走去,還心情頗好,回頭朝自己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可以離開自由活動。
戒指……
我的……
門外是如水的夜色,朝秦霍的方向抬起胳膊虛抓兩下,木助理張嘴無聲地發出吶喊,仿佛有什麼無形的東西,亦或者就是空氣,從指縫中正毫不留戀地溜走。
女友跟出來,看他這副望眼欲穿的模樣,登時皺起了眉頭:「你幹嘛?發神經?還想跟著老闆去加班?」
你不會懂得的!
木助理心中的場景從春風般溫暖驟轉為嚴酷寒冬,頂著初夏尚有些微涼的冷風,他熱淚盈眶地抱著女友,埋首在對方的肩頭痛哭起來。
「…………」
氣場強大的秦霍離開,女友立刻恢復了平常的狀態,皺著眉頭任由他發神經,直到確定木助理好像真的是莫名其妙在傷心後,才一臉不耐地伸手拍拍他的後背。
眉頭緊鎖,手上的動作卻很溫柔。
女友道:「別哭了啊,丟人不?是不是找削?」
木助理:「嗚嗚嗚嗚——」
女友道:「不許哭了!閉嘴!」
木助理:「嗚嗚嗚嗚……」
女友道:「喂,我數三聲啊,趕緊把你那狗尿給我收起來!」
木助理:「嗚嗚嗚嗚嗚嗚嗚——嗝——」
一邊哭,一邊打起嗝來。
「再哭打你了啊!」女友嘖了一聲,拉了拉他的耳朵:「聽話,不哭了,咱回家哈。」
秦霍打開車窗,任由微涼的夜風從窗外湧進來,吹亂自己的頭髮。
借著燈光,他的餘光能看到副駕駛座上那個被妥善安置的,精緻而小巧的包裝袋。
他在商場裡逛了一整天,從上午找到下午,態度慎重,奈何分不清各種婚戒的款式究竟有什麼區別,熬到天色擦黑,差點就鎩羽而歸了。
好在最終碰上了木助理和他的女朋友,那姑娘眼光還挺不錯,一眼就為他挑到了一個看上去最漂亮也最特別的。
看到這對戒指的一瞬間,秦霍心中便有一個聲音重錘般響起——就是它了!
那是一種微妙的篤定,仿佛是命里牽扯的緣。緣分這個詞語說起來虛幻無邊,但真正碰到它時,它的存在又如此強烈。
果然,分明應該是正常男女尺寸的婚戒,秦霍詢問過後,卻正正好有自己和原上的尺碼。
這一切來得太順利了,頂著微風,秦霍捋了捋頭髮,一顆心險些都隨著車速一起飛揚起來。他想著等在家中的那道身影,想到對方溫暖而清爽的氣息,迫不及待地,恨不能下一秒就能飛到對方的面前,將包裝袋裡那枚代表了忠誠的小圓環,伴隨自己的後半生套上對方纖長的手指。
然而晚高峰擁堵的車流是敗興的利器,路過某處徹夜繁華的商業街時,前方亮起了遠無止境的紅色尾燈。
秦霍拍著方向盤罵了句娘,不過怒火只出現了短短几秒,便被心中原本充盈的期待和幸福驅散了。
天氣晴朗,溫度適宜,打開窗戶,沒開空調也涼爽得恰恰好。
熱鬧的商業街上這個點鐘全是吃飯的客流,咖啡廳、西餐廳、日料店……屋外敞開式的餐桌几乎沒有空餘的位置,車靜止不動,秦霍難得有空去打量路人的人生百態。
男男女女,成群結伴,歡聲笑語,這世上有很多人此時也大概和他一樣的幸福。
「喬————」
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渾厚的高呼,在滿街的嬉笑聲里顯得有些突兀,秦霍一手撐在窗戶上直著頭,下意識朝聲源掃了一眼。
那是一家風格小資的法式餐廳,兩層的小樓內部因為玻璃外牆一覽無餘,小樓的院子裡栽種了一籬笆的花藤,鬱鬱蔥蔥,溫馨漂亮。
已經坐滿的露天餐桌內,有一桌客人顯然相處得不那麼和諧。
其中一人好像準備離開了,手腕卻被另一位客人拽住,兩個人都是男的,因此糾纏起來讓周圍的客人們都紛紛側目。
秦霍的車就停在街邊,並不難聽到他們的說話聲,被拉住那人聲音很清冷,穿一身白衣,平緩地開口:「我要走了,你放開吧。」
「我找了你二十年!!!」被要求撒手的黑衣男人不願配合,但語氣也全不如他表現出的那麼強勢,低聲下氣到近乎祈求,「不要慪氣了好不好?跟我回去好不好?我知道我錯了,我當年太幼稚,目光太短淺,我自以為那麼做是對你好,卻沒有考慮過你意願……我……我……可是當初,可是當初……我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
白衣男人聞言沉默了好幾秒,才嘆息地繼續掙脫:「陳……陳老師,我很感激你當初的選擇,如果你當時不那麼做,現在的我,有可能比現在更糟糕。」
黑衣男人難過地問:「那你……那你為什麼不肯原諒我?」
白衣男人恍惚地笑了一聲:「你就當我是太貪心吧。」
然後他轉過身,讓秦霍看清了面孔。
秦霍愣了愣,認出對方是原上非常倚重的一個合作夥伴,叫什麼來著……喬治……喬治什麼?
對方掙脫掉了黑衣男人的手,走到街邊作勢要攔車,但這樣擁堵的路段這個點鐘哪兒有出租車會來?黑衣男人因此緊追不捨,仍糾纏著在說些什麼,眼看對方陷入了麻煩,前頭的擁堵狀況也變好了一些。
秦霍猶豫了一下,想想原上,還是難得管了一次閒事。
落下車窗,他朝對方的方向大喊了一聲:「喬治?」
「秦董?」喬治呂立刻認出他來。
秦霍朝自己的車側首示意:「載你一程?」
喬治呂猶豫了一下,還是快步走了過來。
黑衣男人的聲音伴隨著接近的腳步聽得越發清晰了,喬治呂上車,關門,秦霍聽對方在外頭大聲地拍了下車門:「我們不是好兄弟了嗎!?」
後視鏡里喬治呂眼眶一下變紅了,眼淚嘩啦啦淌了下來,卻沒有理會,只哽咽著請求秦霍:「開車吧,秦董。」
車門被拍得哐哐響,秦霍瞥了眼外頭那人,看衣著裝扮應當是個名流階層,現如今卻在人前歇斯底里到五官都扭曲了。
秦霍覺得他有點眼熟,又一下認不出來,前面的車已經開遠了,空出了一大段距離,在哭聲和懇求聲中,他毫無觸動地擰醒了發動機。
「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
車慢慢滑行,逐漸加速,拍打車門的男人從快走開始奔跑。
「喬——」
「求求你原諒我可以嗎!!!」
「我真的知道錯了——」
「喬——我們說好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啊——」
「喬——相信我好不好!!!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逐漸追不上了,被加快的車速甩到身後,嘶吼的聲音也漸行漸遠。秦霍從後視鏡里看到他狂追的身影,體面的形象早已經不知去了哪兒。然而即便是加快了腳步,人類的速度又怎麼可能比得上四個輪子的汽車?對方的輪廓很快就變小了,小到看不清五官,看不清身形,然後從模糊的動作里判斷……
他好像在馬路上跪了下來?
哦……晚高峰這樣做有點危險哦……
秦霍面無表情地吐槽著這一沒想到能在生活中親眼得見的言情橋段。大約是意識到對方追不上來了,車後座的喬治呂原本只是嗚咽的哭聲一下子清晰了許多,秦霍循聲收回目光,便從車內的後視鏡里看到更令他糾結的一幕。
喬治呂正反身跪坐在後排的車座上從車後方的玻璃朝外看,黑衣男人的身影越來越小,他卻從頭至尾都看得如此認真,直到車一個右轉,對方徹底消失在視線里。
「啊——」
喬治呂捂著嘴,眼淚瞬間決堤,像是嚎啕又像是吼叫的哭聲強烈壓抑後,卻仍舊不可控地從指縫中鑽了出來。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面目猙獰,哭得蜷成一團,哭得像剛才那個追車的男人一樣毫無形象地蜷縮在車子的後座中。
這個已經年過四十的,在秦霍僅有的印象中形象清淡得似乎無情無欲的男人,這一刻慘烈得如同下一秒就要死去。
秦霍不明內情,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莫名的,就被對方的哭聲帶出了幾分感傷,連帶著買完戒指後的幸福感都被攪亂了。
他目光鋒利地看著前方的道路,面無表情,心中沉重地想。
要是現在原上在就好了。
自己就可以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讓他拍拍後背摸摸腦袋親親臉蛋地安慰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比較肥吧嘻嘻嘻嘻嘻
愛你們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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