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書淮苦笑道,「孫閣老,你宰相肚裡能撐船,就不要與小子計較了,小子回頭一定給你賠罪。┡」
崇禎繼續沉著臉,不依不饒地說道,「你說一個個都不理你,除了朕和孫老師,還有誰不理你啊?你這不是在罵朕又是在罵誰?」
秦書淮一時語塞,自己剛剛那麼罵,傻子都能聽出是在罵誰了。不過好在沒指名道姓,而且罵人的緣由也是很高大上,再怎麼說也是操心大明社稷,崇禎應該不會拿自己怎麼樣。
心裡又想,也好,不罵白不罵,說起來早想罵你們了。
不過崇禎這麼問了,自己還是得答的,於是弱弱地說道,「微臣是在罵門口的小書童……」
小書童表示很無辜……
崇禎嘴角抹過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笑意,不過還是忍住了。他並不是一個暴君,心裡也是拿秦書淮當半個知己的,因此除了覺得好笑,也並未有絲毫生氣。
況且,他也是因憂心國事而罵,倒比朝堂上那些表面上對自己山呼萬歲背地裡卻陽奉陰違的文官好多了。雖然他的擔憂有些不合時宜,但足見其對大明的一片赤忱之心!
「起來吧。」
秦書淮又山呼萬歲,叩頭謝恩,這一套封建禮儀把他折騰夠嗆。
崇禎又道,「你來找孫老師,有什麼事啊?」
秦書淮直截了當地說道,「回皇上,微臣來找孫閣老,就是來商議後金入關之事的。而且實不相瞞,微臣也想找孫閣老牽線搭橋,希望能見皇上一面!如今孫閣老和皇上都在,確是正好,請容微臣……」
話說到一半,崇禎便打斷道,「你的密奏,朕一封不落地都看過了,而且也給孫老師看了。」說到這裡,崇禎的語氣柔和了許多,「書淮,朕知道你有縱橫之才,對天下大勢洞若觀火,也知道你對朕忠心耿耿。但是,這次你真的錯了!」
秦書淮道,「皇上,如今後金在賊黃台吉帶領之下,占領了蒙.古、察哈爾大部,蒙.古扎魯特部、巴林部等紛紛投靠,甘當賊夷走狗。按照常理,寒冬將至,察哈爾一帶大勢已定,賊夷當收縮過冬才是,然事實並非如此,如今八旗主力雲集於喀喇沁一帶,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若不是意欲南下攻我大明,還能作何解釋?請皇上三思啊!」
作為明代歷史的愛好者,秦書淮自然對己巳之變前後,後金與大明軍隊的動向了如指掌。不過考慮到這個世界畢竟和原先的世界有區別,而且自己從諸多史料中掌握的細節也未必全對,所以也只好說個大概。當然,他本來也不能說太細,說太細的話崇禎就得懷疑他是如何得知的,要知道這是在明朝,又沒有衛星,關外的事情很多連朝廷都未必知道。
崇禎聽完,卻只是不咸不淡地說道,「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不過,事情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複雜。我看,還是孫老師跟你說說吧,省的你一直牽腸掛肚的。」
孫承宗淡淡一笑,說道,「書淮小友對天下局勢確實洞察非凡。不過,卻還是只見其表而不知內里。」
秦書淮無奈地嘆了口氣,靜靜地看著孫承宗展示他的謎之自信,心裡卻想著過幾日他被啪啪打臉時會是什麼場景。
孫承宗繼續道,「如今賊夷初定蒙.古、察哈爾諸部,根基未穩,又時值入冬,關外已大雪封道,行軍不便,自然是要屯大軍於蒙.古了,一是為穩定局勢,鞏固勝果,二是為躲避大雪,這是應有之意,書淮小友過度揣測了。」
秦書淮反駁道,「孫閣老說的是屯大軍於蒙.古,而我說的是他們現在屯大軍於喀喇沁一帶,那裡離我大安口、龍井關、喜峰口等要隘才多少里地?強行軍的話,三天足以抵達!」
孫承宗又是一笑,道,「書淮小友當真多慮矣。如今蒙.古雖是初定,卻仍有不少反抗的部落,且已歸順的部落又與後金賊夷矛盾重重,試問若是賊夷入關,蒙.古各部又反叛,封住了賊夷退路,當如何?」
秦書淮道,「孫閣老豈非說我大明國運,還要寄希望於外族人之手?那我請教閣老,若是蒙.古諸部也想跟著賊夷進入中原搶掠一番呢?臭味相投之下他們若組成聯軍,當如何?」
孫承宗道,「無妨。只要他們入關,必將為大雪嚴寒阻塞關外至關內的道路,到時他們勞師遠征,後勤不繼,而援兵又不可至,或被我勤王之師一舉殲滅,或自行退去,二取其一而已。」
應該說,孫承宗的分析是符合史實的。歷史上,後金雖然前期所向披靡,但確實因為種種原因打不起持久戰、消耗戰,最後主動退去。
不過,孫承宗應該料想不到,後金一旦入關,便會在關內肆虐長達四五個月之久。這四五個月里,不僅劫掠了明朝大量的財富,也基本耗盡了大明最後一絲元氣。
秦書淮搖頭苦笑,卻不再多說。
崇禎見秦書淮沉默,又道,「書淮,朕知道你是在為大明著想。說實話,朕又何嘗不知道長城軍備廢弛,軍士懈怠?」
說著,崇禎站了起來,語氣越沉重地說道,「朕現在恨不得跑去長城、跑去遼東、跑去甘.肅、陝.西,做一個統兵的將領,一地一城地整頓軍備!朕恨不得要檢閱下全大明的軍隊,看看這天下到底有多少能戰的將士,又有多少是拿著朕的俸祿吃空餉、混日子的!可是,朕不能這麼做啊!」
走到秦書淮跟前,輕輕地握著秦書淮的手,崇禎雙目微紅。
「朕,難哪!秦兄,你可知朕難哪!朕自登基以來,沒有一天睡過好覺,仿佛朕只要貪睡一小會,這天就會塌下來一般!」
秦書淮怔怔地看著崇禎,心中也是波瀾大起。
短短几個月,當初的那個翩翩少年,意氣風的一代英主,已經蕩然無存了。
剩下的,仿佛是一個歷經滄桑,試圖糊裱一幢千瘡百孔的破屋的老人。
孫承宗又道,「賊夷入中原,老夫與皇上早有預料。只不過他們必不是現在,而很可能是開春化凍、蒙.古各部全面平定之後。皇上對此已有計劃,正加緊催促陝.西總督楊鶴肅清境內反賊,然後即刻帶兵北上防衛長城一線。同時也會抽調部分關寧鐵騎過來,以充實力量。」
秦書淮知道多說無益,其實在來之前他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了。
不過,他的目的可不是來勸崇禎的。
起身,然後沖崇禎鄭重一拜,正色道,「皇上,請恕微臣直言。微臣自幼於鬼谷修習縱橫之道、鬼謀之法,論審時度勢,臣自認不輸於人。臣料定賊夷於半月內必過長城,到時無論有無勤王之師,臣自會第一個帶兵與之血戰!江河幫可用之士不多,唯三千而已。一寸山河一寸血,臣就用三千將士的血,為皇上守住那三千寸的山河!若臣不幸戰死,請皇上記得,曾經有過臣這麼一個兄弟!」
崇禎驀然一怔,呆呆地看著秦書淮,眼中的猩紅更甚。
「秦兄……」
秦書淮緊緊握著崇禎的手,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溫度。
他此行的目的終於已經達到了。
埋伏筆、表忠心,這才是他此次來的目的。
不出幾日,崇禎便會收到後金進攻的消息,被啪啪打臉之餘,他一定會想起此事的自己。
他就是要告訴崇禎,當大明朝百官渾渾噩噩的時候,只有我秦書淮對局勢洞若觀火。當大明百官都結黨營私的時候,只有我秦書淮還想著你這個皇上,還想著保衛你的江山社稷!
待後金退去,你不用我還能用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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