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糧?」
當聽說陳驀要作為援軍趕赴汜水關後,唐馨兒這一天始終顯得唉聲嘆氣、提心弔膽,或許她有許多心裡話要對陳驀述說,但是出於種種顧慮,她最終沒能開得了口。
直到陳驀反覆向她解釋自己僅僅是作為運糧的押解官趕赴汜水關,唐馨兒那顰緊是雙眉這才稍稍舒展開來。
到了軍隊開拔的那一日,陳驀衣甲穿戴整齊,與唐馨兒告辭,卻見她朝著自己盈盈一拜,低下頭咬著嘴唇輕聲說道,「妾身恭祝我郎旗開得勝,安然凱旋!」
「唔?」陳驀驚訝地抬頭望著她,卻見她眼神流露出幾絲驚慌,隨即臉頰唰地羞地通紅。
望著她時不時用目光偷偷看向自己,陳驀的心中湧出一種無法言語的美好,點點頭,重重一握拳。
「嗯!那我走了,等我回來……馨兒!」說著,陳驀轉身走出了大殿,沒有再回頭。
或許,他是不好意思再回頭。
「……」正如他所想的那樣,唐馨兒顯然被陳驀一句[馨兒]的稱呼驚住了,等她回過神來時,雖說陳驀早已消失了皇宮東苑,但是她臉上的灼熱卻絲毫未退。
「咯咯,」掩嘴含羞輕笑一聲,唐馨兒朝著陳驀離開的地方盈盈一拜,帶著滿腔情絮輕聲說道,「妾身候著……」
陳驀這支運糧軍的開拔,比較華雄那五萬精兵顯然是簡單許多,沒有過多的言語激勵,也沒有選擇在人山人海的場所,僅僅是在城南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或許城內的百姓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支軍隊也前往了汜水關。
而想而知,運糧軍的待遇果真是比不上那些前往沙場衝鋒陷陣的精兵。
期間,在陳驀經過南城門的時候,他看到呂布正擁著畫戟依在城門旁,令城門旁那些守城的士卒戰戰兢兢,不明白這位相國身旁的愛將為何會站在這裡。
來給自己送行麼?
陳驀心中隱隱有幾分感激,畢竟除了呂布之外,整個雒陽幾乎不會有其他武將來為他送行,當然了,要怪就怪他自己不懂得交際。
兩人都沒有說話,有些時候,男人之間可以不必言語便是明白對方的意思。
到了城南不遠,陳驀便瞧見那裡停留著一支數千人的軍隊,那是董卓撥給他的運糧軍。
說真的,當看到那支兵馬時,陳驀險些驚住了,因為他太熟悉眼前這支兵馬了。
三河騎兵!
董卓撥給自己護運糧草的兵馬,竟然清一色的三河騎兵?竟然是當初令自己無比恐懼的精銳之騎!
整整五千三河騎兵啊!
要知道當初孫堅單憑三千三河騎兵便追地張寶棄城棄軍,從潁川一直逃到芒碭山,雖說其中張寶對於孫堅的畏懼占了大部分,但是不得不說,三河騎兵那是少有精銳騎兵。
然而,這支內地的精銳騎兵在董卓把持雒陽後便變得風光不再,畢竟董卓麾下有更加精銳的西涼鐵騎,但是當日潁川戰場上的主角竟然淪落為押運糧草的軍隊,這是陳驀萬萬想不到的。
當陳驀走近的時候,他看得出來,眼前這支軍隊中的副將、都伯一類武官,他們的表情顯得十分難看,因為他們也萬萬沒有想到,還有比淪落為運糧軍更加恥辱的事,那就是自己的一軍主帥竟然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黃毛小子!
見陳驀掏出的腰牌上分明寫著[奮威校尉陳]五個字,一名長著大鬍子的中年副將疾步走了過來,低頭抱拳,說道,「末將王思,在此等候將軍多時了!」說著,他回頭衝著軍中幾名武將喝道,「還不速速過來拜見將軍?!」
陳驀如今只是一個奮威校尉,與牙門將同階,根本當不起將軍這個稱呼,但是因為董卓的任命,使陳驀執掌五千三河騎兵,所以稱呼陳驀為將軍,也無不可。
在聽到副將王思的話音後,才有幾位軍中偏將姍姍來遲,與陳驀見禮。
「末將王充……」
「末將李揚……」
「末將吳昭……」
看他們的表情,顯然不是很情願對陳驀低頭,也難怪,畢竟陳驀那略微稚嫩的外表實在很難讓人感到心悅誠服。
三河騎兵,是一支精銳,但凡精銳之師中新任主將,都會有這麼一個情節。
下馬威!
這不,陳驀也嘗到其中滋味了。
見陳驀沒有戰馬,那幾名偏將對視了一眼,其中名叫王充的武將面帶不善地說道,「將軍竟然無戰馬代步,這如何使得?正巧軍中尚有一匹良馬,可作為將軍代步!」說著,他便牽過一匹黑色的戰馬來,通體烏黑皮毛,身上有諸多創痕,這顯然是一匹久經沙場的戰馬。
副將王思皺眉望了一眼那幾名武將,轉頭低聲對陳驀說道,「此乃我軍中逝去大將李佑戰馬,除大將之外無人能將它騎乘,是一匹性子極為烈的烈馬……若是將軍當真無戰馬代步,那麼末將願意將我那匹駑馬暫借將軍……」說著,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匹正低頭啃草的白色戰馬。
王思說著不錯,在陳驀面前的那匹黑馬,確實是一匹少有的烈馬,只見他四蹄亂踏,以至於三名三河騎兵竟然拉扯住它。
「將軍,這可是上好的戰馬啊!」那名叫王充的武將用挑釁的語氣說道,其餘幾名武將紛紛用不屑的目光望著陳驀。
在他們看來,區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毛孩能有什麼能耐?只要在這裡將陳驀羞辱一番,那麼日後便無顏再對驅使他們。
倒不是他們刻意針對陳驀,不得不說,天下驍勇軍隊中都發生過類似的事。
「將軍,將……」
在副將王思的勸聲中,陳驀徑直走到了那匹黑馬跟前,與它的目光對視著,以至於那些武將們盡皆露出了看好戲的目光,畢竟要馴服一匹烈馬十分不易,要馴服一匹有主的烈馬,那顯然是更加不易。
就在這時,陳驀身上爆發出一股無比強烈的殺意,驚地四周的戰馬一陣嘶叫,別說那些負責推運糧車的民夫,就連久經沙場的三河騎兵都驚懼於陳驀那股無法言喻的強烈殺意。
尤其是站在陳驀身後不遠處的副將王思,更是首當其衝受到那股強烈殺意影響,背後升起一陣涼意。
這是何等沉重的殺意!
副將王思心中驚駭不已,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匹難以馴服狂的黑色烈馬,望向陳驀的眼眸中露出濃濃驚慌與恐懼,隨即竟然極為乖順地低下了頭顱,在陳驀伸出右手去撫摸它馬鬃同時,它也親昵地用頭顱觸碰陳驀,還伸出舌頭去舔他的臉。
單憑氣勢便馴服了一匹烈馬?
四下鴉雀無聲,直到陳驀翻身上了馬背,雖說他的動作並不是很利索,但是這會兒顯然不會有人去在意。
跨坐在戰馬之上,陳驀轉頭望了一眼王充,沉聲說道,「你叫王充是吧?這匹馬,我收下了!」
如今的陳驀哪裡還是方才那副無害模樣,渾身上下散發著濃濃殺意,以至於那名叫做王充的副將根本就不敢抬頭望向陳驀,低著頭連連說是。
「是……是!」
環首望了一眼四周,陳驀沉聲說道,「還有其他事麼?」
四周五千三河騎兵鴉雀無聲。
「那麼……全軍開拔!」
「諾!」包括副將王思在內,全軍上下武將應聲而喝,全身上馬,再無任何輕視陳驀的意思,畢竟陳驀已經向他們證明,他有足夠的能力作為一軍統帥。
在全軍向汜水關趕路的期間,副將王思腦海中仍然殘留著對陳驀那股殺意的畏懼,他無法想像,一個看似只有十五、六歲的孩童,怎麼會有如此強烈的殺意?
抱著諸多疑問,王思稍稍加快胯下戰馬的行程,趕上陳驀,恭敬問道,「方才那幾個匹夫惹怒將軍,末將在此代他幾人向將軍恕罪!」
軍隊中的事就是這麼簡單,只要你有實力,便能得到他人的尊重,若是說這位副將之前好聲好氣那是因為陳驀的官位,那麼現在,他是折服於陳驀個人的實力,畢竟單憑氣勢便將一匹烈馬馴服,這不是普通人能夠辦到的。
「無妨!」陳驀搖了搖頭,顯然不是很在意,畢竟他軍中的規矩,他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也不怪那些武將藉此試探自己能耐。
見陳驀語氣冷淡,王思最初還有幾分擔憂,但是細細一瞧後,見陳驀眼中並無任何惱怒之意,他心中這才鬆了口氣。
「方才將軍虎威,當真是驚煞我等,但不知將軍如何稱呼?」
轉頭望了一眼王思,陳驀沉聲說道,「陳驀!」
人的名,樹的影,自從陳驀將自己的真名說出之後,五千三河騎兵更是無一人膽敢放肆,那幾名先前還挑釁陳驀的武將,更是逐一來向陳驀告罪。
單提陳驀或許有人並不清楚,但若是加上潁川黃巾四個字,偌大雒陽,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王思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位新任的主將竟然是數月前盛名雒陽的刺客!
但是在心驚畏懼的同時,也有不少軍中武將對陳驀很難產生好感,倒不是陳驀以前黃巾的身份,而是他曾經刺殺過不少討黃巾有功的武人。
按理說,只要陳驀別道出自己的真名,那麼全軍上下都會對他心悅誠服,或許,陳驀自己也清楚這一點。
畢竟刺客的身份並不是那麼光彩。
或許是對此事同樣抱有疑問,副將王思也詢問過陳驀原因,但是所得到的回答,卻令他驚訝之餘,倍感敬佩。
「因為我就叫陳驀!」
或許,這就是陳驀的器量!
在諸多人畏懼、咒罵、佩服等目光的注視下,陳驀終究將糧草安然無恙運至了汜水關,期間別不曾見過任何強盜山賊。
也難怪,畢竟沒有那支山賊強盜會傻到搶掠一支擁有五千三河騎兵護送的糧草。
汜水關的守將是董卓麾下大將徐榮,雖說並非是一員猛將,但確實是一位極其善於御兵的統帥,若不是信任他的能力,董卓如何會讓他負責汜水關所有事宜?
曹操、袁紹的關東聯軍自從酸棗會盟後攻打汜水關已經有數日了,雙方的折損情況都很嚴重。
汜水關有六萬兵馬駐守,而曹操、袁紹等一方有不下於二、三十萬的聯軍,所以在兵力上徐榮顯得非常被動。
幸運的是,在徐榮看來,關東諸路兵馬中,擅長用兵的並沒有幾個人,算來算去,也只有曹操、袁紹、袁術、孫堅等寥寥幾路,而其餘像徐州的陶謙,冀州的韓馥,北海的孔融,雖說他們是大漢朝有名的士人,但是對於領兵作戰,實在是強差人意。
為此,徐榮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雖說在兵力上遠遠不如對方,但是徐榮此刻最欠缺的,卻並非是兵力,而是善於戰場廝殺的武將。
是故,他連夜向董卓請援,希望董卓能派遣能征善戰的武將到汜水關助他一臂之力。
兩日前,董卓派華雄來到了汜水關。
對於華雄,徐榮也算是熟悉,畢竟華雄曾經是董卓麾下少有的猛將,華雄這一來,徐榮心中便稍稍安心了一些。
但問題是,華雄那個莽夫自認為是董卓麾下第一猛將,自從來到汜水關後,屢次不聽自己將令,這令徐榮感到非常惱怒。
這不,那個匹夫竟然帶著五萬精兵到汜水關外駐紮,還說什麼這是犄角之勢、兩頭兼顧,徐榮真恨不得將這個匹夫趕回雒陽,叫他多去翻翻兵法,究竟哪本兵法中記載著這麼一項。
「真是愚蠢!」
在汜水關中官邸內,年過四旬的徐榮在房內來回踱步。
或許華雄的想法也有幾分道理,分兵兩處,若是關東諸路兵馬攻擊其中一處,那麼另外一處便可以過來支援,兩面夾擊,但問題是,關東諸軍無論是在兵力還是武將都要遠遠超過汜水關,若是對方同時對華雄以及自己進行攻擊,那麼兩面夾擊便成了一句空話,非但華雄那個匹夫自己自身難保,還要牽累汜水關身處險境。
「匹夫無謀!無謀匹夫!」
徐榮恨恨地痛罵幾句,算是小小出了口氣,就在他氣悶之時,忽然有士卒來報,說是從雒陽而來的糧草運到。
一句話令徐榮臉上的神色好看了許多,畢竟華雄離關前帶走了不少糧草,使得此刻汜水關內糧草緊缺。
或許,這是徐榮這些天來唯一得到的好消息。
抖索一下精神,徐榮披上戰袍,到關後交割糧草,然而到了關後,待他望見那五千三河騎兵時,他臉上愣了一下。
相國竟然用三河精銳押運糧草?
不知其中究竟的徐榮隱隱有些納悶,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策馬來到自己身前,下馬抱拳說道,「末將奮威校尉陳驀,遵從相國命令,押運此些糧草到汜水關交割,敢問徐榮將軍何在?」
看得徐榮面露驚訝之色。
此子年紀尚未弱冠,竟然已是奮威將軍?執掌五千三河精騎?
難道是相國族中子侄?
可是這也不對,對方明明姓陳……
難道是遠親?
徐榮心中十分納悶。
見眼前這人悶不吭聲,一個勁地打量自己,陳驀皺了皺眉,再次問道,「敢問閣下,徐榮將軍何在?」
徐榮臉上一愣,這才回過神來,咳嗽一聲,說道,「我便是徐榮……一路辛苦,有勞陳校尉!但不知糧草交割完畢後,陳校尉何去何從?」他是想問陳驀這支兵馬在糧草交割完畢後是回雒陽,還是繼續留在汜水關,畢竟汜水關內如今很缺兵馬,一支五千人的三河騎兵,這可是一股了不得的戰力。
他就是徐榮?
陳驀眼中露出小小驚訝,抱了抱拳,沉聲說道,「但聽徐將軍差遣!」
徐榮心中大定,雖說對於華雄率領離關一事耿耿于帥,不過多了一支五千人的三河騎兵,倒也是寥解他心中鬱悶。
「敢問陳校尉可是相國族中子侄?」徐榮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然而話音剛落,徐榮便震驚地發現眼前的少年氣勢一變,渾身上下那難以掩飾的戾氣登時就涌了出來,連帶著對方眼神中也隱隱透露出幾分淡淡的血芒,抱拳不滿說道,「徐將軍誤會了,末將與董相國無半點干係!」
隱隱地,徐榮感到自己渾身泛起一股涼意,心中大震。
這是何等的殺氣!
徐榮心中暗暗震驚,突然間,他想到了對方的名字。
陳驀……
原來是他?!
徐榮這才恍然大悟,對於眼前這位少年校尉年紀輕輕便一身戾氣殺意有了更好的認識。
潁川黃巾陳驀!
「陳校尉一路辛苦,徐榮於心不安,請陳校尉到關內官邸小酌,聊表洗塵、接風之意……請!」
徐榮說地很客氣,對於陳驀過去的身份,他絲毫沒有看輕的意思,相反的,對於能夠在護衛重重中將那些武人成功刺殺,他倒是很佩服陳驀的膽量與能耐。
尤其是聽說陳驀如今是溫侯呂布的副手,由呂布親自教導武藝時,徐榮臉上更顯驚訝。
當日落西山,待二人酒足飯飽之時,忽然有一名斥候匆匆來報,說是關外關東諸軍兵馬有異常調動,其中一支兵馬悄然離開大營朝北而去。
北面?
徐榮微微一思忖,隨即恍然大悟。
北面不就是華雄的屯兵之處麼?
「這個匹夫!」徐榮暗怒不已,拍案而起,沉聲說道,「可看清是哪路兵馬?」
「啟稟將軍,是長沙太守孫堅!」
「江東猛虎孫堅?」徐榮為之動容,皺眉在房內來回踱了幾步,喃喃說道,「孫堅此去,分明是對華雄那匹夫用兵,我若是袖手旁觀,折了那匹夫,日後相國怕是會怪罪……」
重重嘆了口氣,徐榮轉身沖屋外心腹侍衛喝道,「來人,叫張利速速點三千精兵,本將軍要出關去救那匹夫!」
聽他話中口氣,顯然是對華雄的無謀深惡痛絕。
而與此同時,陳驀卻仍然念叨著那個名字。
孫堅……
隱隱地,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孫堅當初傲然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姿,猶如一座無法攀越的高峰。
想到這裡,也不知是為什麼,陳驀忽然站了起來,抱拳說道,「徐將軍,請容末將帶麾下士卒助將軍一臂之力!」
「唔?」徐榮愣了愣,回頭望著陳驀,猶豫說道,「陳校尉,孫文台可不是尋常人物啊!」畢竟陳驀是呂布看重的副官,徐榮可不希望陳驀有什麼不測而得罪了呂布。
陳驀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笑容。
「這個末將心中自然清楚!」
是啊,自己怎麼可能會不清楚孫堅的恐怖實力呢?
也不知怎麼,他十分想和孫堅再較量一次,單純只是武人之內的較量,就如同當初在芒碭山時那樣。
不關乎殺伐、不關乎勝敗,僅僅是為了想知道,自己和孫堅等萬人敵等級的武人究竟有多少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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