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和珊姐兒滿園子撒歡,不知怎麼地,跑到了一個種滿薔薇花的院子。
院子的角落裡有花架,花架上各色薔薇開得爛漫,花架下是青色石桌、石凳,兩名男子正面對面坐在石凳上,奕棋。
兩個人都很專注。
這兩人年齡相差很大,容貌差異更大。左邊的那位是身穿深藍色長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面色微黃,留有鬍鬚,五官平平,右邊卻是位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面龐如秋之月,肌膚如冬之雪,風姿秀異,渾不似塵世中人。
&哥和誰下棋呀?」林沁踮起腳尖,想看清楚些。
&是你大哥?」珊姐兒偷眼看那白衣少年,對林沁羨慕的不行,「你姐姐都那麼好看了,大哥也這麼好看。」
林寒一直跟著她們的,彎腰低聲跟林沁商量,「阿沁,觀棋不語真君子,咱們只看,不作聲,好不好?」
他知道林沁的脾氣,這時候要帶她走,那是難上加難;不過,要哄著她不開口說話、不給大哥和不知名的世伯搗亂,還是可以的。
&林沁小聲答應。
她輕手輕腳走到了石桌前,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注視桌面,心裡想道:「這麼多棋子,誰贏了呀?看不懂。」
林寒又跟珊姐兒小聲說了,「不說話,不作聲,好不好?」珊姐兒無比乖巧,「好,寒哥哥。」聲音也小小的、輕輕的。
林寒用手勢示意侍女、保姆不要跟著,自己陪著兩個小姑娘看下棋。
兩人下得越來越慢,棋局顯然到了要緊處。
&不懂。」林沁委屈,向林寒訴苦。
林寒低聲道:「再過一兩年,二哥教你下圍棋。到時候你便懂了。」
林沁撅嘴,不情願的輕輕嘆了口氣,「好吧。」
正下著棋的兩個人面色凝重,手裡拿著棋子沉吟許久,才肯落子。
&贏了?」林沁看得不耐煩,拉著林寒問結果。
眼前這棋局實在複雜,林寒看得頭暈,「阿沁,二哥也看不大明白,應該是勢均力敵吧。」
林沁眼珠轉了轉,「就是說,大哥沒贏?」
林寒隨口「哦」了一聲。
他雖年幼,棋力平平,也看得出林開的棋局並沒有明顯優勢。
這聲「哦」才出口,林寒便覺得後悔,「阿沁問這個做什麼?她不是想使壞吧?」心裡這麼想著,他趕緊亡羊補牢,「阿沁,不許開口,也不許……」
&不許動手」這幾個字還沒說完,林沁已經嘻嘻一笑,揮起胖呼呼的小手掌,撥亂了棋局!
那藍衫中年人受驚,霍的站起身。
林開似笑非笑暼了林沁一眼。
林沁兩隻小手交疊在一起,不安的、心虛的沖他笑了笑,很是可憐巴巴。
林開起身向藍衫中年人道歉,「對不住,匡世伯,舍妹實在太淘氣了。」又回身呵斥弟弟和妹妹,「阿寒,阿沁,還不快拜見匡世伯?阿寒,你沒看好妹妹,替妹妹向匡世伯賠罪。」----明明是林沁撥亂了棋局,他罵的卻是林寒。
林寒毫無異議,「是,大哥。」果然要向匡世伯賠罪,卻被匡世伯攔住了,「哪裡,小孩子不懂事罷了,好在棋局每一步我都記得,咱們再擺好便是。」伸手將棋子一一擺好,竟然還是撥亂之前的局面。
林寒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位匡世伯好驚人的記性!這般複雜的棋局,他竟然每一步都記得!
&幹啥呀?」林沁好奇的問。
林寒驚訝過後,告訴自家小妹,「匡世伯記得原來的棋局,他重新擺好了,要繼續和大哥下。」這位匡世伯的能為實在令他又佩服又驚奇,少年老成的林寒,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他腦子昏昏的,忽視了身邊的林沁。
林沁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偷眼看看她大哥、她二哥和那位匡世伯,見大家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計上心來,伸出小手很賣力氣的將匡世伯面前的棋子往中間推,「匡世伯,匡世伯。」匡世伯詫異看她,「這是做什麼?」林沁也不答話,只是百忙之中仰起小臉,給了他一個甜蜜的笑臉。
林開和林寒見到自家小妹這樣,也是摸不著頭腦。阿沁,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珊姐兒在旁都看得呆了。
林沁把匡世伯面前的棋子推乾淨,自己踩著個石凳攀到石桌上,盤腿坐在匡世伯面前,堆起一臉笑,「我叫林沁,不是林檎果的林檎,是雙木林,水心沁,這位世伯,請問你怎麼稱呼呀?」
此情此景,就連熟知自家小妹言語性情的林開和林寒也暈。
匡世伯微黃的面龐上露出笑意,「你是小林沁,好,世伯知道了。小林沁,你喜歡世伯麼?」見林沁滿臉堆笑的看著自己,以為這孩子定是太喜歡自己這位世伯了,平日家裡又嬌慣,才會有這麼一招。
林沁笑嘻嘻的搖頭。
匡世伯頗有些意外。
他涵養頗佳,捋著小鬍子,和氣說道:「小林沁已經說了自己的姓名,來而不往非禮也,世伯也該自報家門才是。小林沁,世伯免貴姓匡,名意,字得意,號清泉居士……」
林沁眼睛亮了,「得意啊,得意好,喜歡!」覺得匡世伯的字非常稱心。
匡得意聽這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說喜歡,心中竟莫名歡喜,微笑道:「小林沁喜歡世伯,對不對?」
林沁奶聲奶氣道:「喜歡。」
匡得意又是高興,又莫名其妙,「怎麼回事?方才還搖頭呢,眼下又說喜歡了,小林沁,你很善變啊。」
林寒了解自家小妹,面色誠懇的說道:「匡世伯,阿沁一開始是不喜歡您的,後來喜歡您的字,便也喜歡您的人了。」
匡得意:…………
你乾脆說小林沁見了我這幅尊容便不喜歡、只喜歡得意這兩個字,不就行了?
林開輕笑,「阿沁先下來好不好?讓大哥陪匡世伯把這局棋下完。」
&好。」林沁斷然搖頭。
匡得意奇怪問道:「為什麼?」
眼前這小姑娘不許他和林開下棋,他實在想不出來會是什麼樣的原因。
林沁又是氣憤,又有些委屈,「看不懂!」
-----我都看不懂,你們下什麼呀,別下了。
匡得意捋著他的小鬍鬚,不覺呆住了。
他活了四十多年,沒見過林沁這樣的小姑娘。
他也有女兒,可是,不會嬌慣成這樣。
林沁是面朝著匡得意盤腿坐著的,林開正好在她屁股後,想要和她說話,非常之不方便。
林開徐徐站起身,走到她身邊,柔聲道:「阿沁莫要搗亂,大哥陪匡世伯下的這局棋意義重大……」
&林沁蠻橫的沖他伸出小胳膊,做了個阻止的手勢,「大哥,聽不懂!」
-----別跟我說這麼高深的話了,聽不懂呀。
林開無語半晌,幽幽道:「二小姐,我又被你打敗了一回。」
匡得意徹底呆了。
林開抱歉的看著他。
&意如此,天意如此。」半晌,匡得意滿臉惆悵,仰天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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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開抱起林沁,林寒拉著珊姐兒,兄妹四人一齊送匡得意到了林家大門前。
&伯何不逗留一晚,和家父見上一面呢?」林開道。
匡得意溫聲道:「賢侄,我如今任懷遠王府侍講,今天是向懷遠王殿下請了半天假來看老友的,不敢延期。」
林開知道他有公務在身,也便不再挽留。
&遠王殿下駕臨安定,會下榻安平王府吧?」林開隨口問道。
安定城中是有座郡王府的,安平郡王和當今皇帝同一祖父,世子高顯曾在皇宮讀書,他和懷遠王年齡差不多,當然應該是熟識的。懷遠王到了安定,自然該由安平郡王府接待。
匡得意道:「這卻不知,殿下如今在城外。」
含笑上了他的大青驢,命一個清秀的童兒替他牽好繩子,匡得意便要出城了。
林寒拉拉林開的衣襟,小聲和他說了幾句話。
林開彎腰,細心聽弟弟在說什麼。
他懷中的林沁自然而然的也湊過去,聽得津津有味-----至於她聽懂了沒有,天知道。
兄妹三人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林沁任性的伸出小胳膊摟著林開的脖子不放,林開笑,抱緊了她。
林開點點頭,林寒叫過小廝交待了幾句,小廝飛快的去了。
再出來的時候,有僕役跟在身後,牽了匹白色的寶馬。
林開交待弟弟,「你帶珊姐兒回去,阿寒,照顧好小表妹。」林寒鄭重答應。
林開抱著林沁上了馬,「匡世伯,我送您一程。」一手抱著妹妹,一手策馬揚鞭,追匡得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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