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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鼓敲過三遍,乾元宮仍舊燈火通明,蔡添喜嘆了口氣,第三次進去催促。
「皇上,夜深了,您該歇著了。」
殷稷正靠在床邊的軟榻上看摺子,祁硯動作快,已經將翰林院擬的春闈考題呈了上來,他正仔細斟酌,聽見蔡添喜的話微微一側頭,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還黑著的偏殿。
「朕還要思量一下副考官的人選……你下去吧。」
蔡添喜年紀大了,頗有些熬不住,見殷稷這麼說也沒堅持,很快告退下去了。
殷稷又看了一眼手裡的摺子,指尖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了一個圓滾滾的小瓷瓶,他垂眼一瞧,臉色複雜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發了什麼瘋,昨天竟和太醫討了這治凍傷的藥,不過現在看來是不得用了。
畢竟燙傷比凍傷還要厲害些。
他摩挲了一下那瓶子,眼角餘光忽然瞧見一點光亮了起來,他抬眼一看,是偏殿。
這個時辰才回來,太后用起人來果然是不客氣。
他收回目光繼續去看那摺子,而後提起硃砂筆將天下之治這個考題給圈了出來。 首發網址https://
春闈是他的機會,只靠世家之間互相抗衡是不夠的,他要扶植寒門,只有寒門出身的人,才能明白百姓的難處,才會設身處地地為他們做事,為皇帝盡忠。
希望今年能有更多身家清白的天子門生吧。
他嘆了口氣,抬手將摺子合上丟在了矮柜上,側頭又看了一眼窗外,剛才亮起來的那點燭火卻已經滅了,整個偏殿安靜得像是沒有人住一樣。
他怔了怔,臉黑了。
第二天身邊伺候的換了人,殷稷掃了一眼那張陌生的臉,目光落在蔡添喜身上:「怎麼,她得罪你了?」
語氣淡淡的,可聽得蔡添喜一激靈,他連忙躬身:「奴才豈敢和謝蘊姑娘生氣,是她給奴才遞了話,說是今年新進了后妃,宮裡的事務比往年更繁雜,她分身乏術,又怕怠慢了皇上,這才讓奴才提了個人上來暫時伺候著。」
那小宮女一見殷稷對自己不滿,已經十分慌亂地跪下了,有了香穗的前車之鑑,她被嚇得不輕,低著頭動都不敢動。
殷稷揮揮手將人攆了下去,臉上卻帶了幾分嘲弄,真這麼忙還是尋個藉口不想見他?
他抬腳出了乾元宮,見蔡添喜要跟上來,不輕不重的點了他一句:「對你而言,主子重要,還是差事重要?」
蔡添喜大約是聽明白了,伺候他下了朝就喚了德春來伺候,自己匆匆走了。
殷稷抬頭看了一眼,隨即便將注意力放在了奏摺上。
這一日政務少,他下午便回了乾元宮,蔡添喜殷勤地問他可要宣后妃來伺候,他擺了擺手,撿起本書打發時間,眼看著日頭慢慢落下來,偏殿裡仍舊十分安靜。
手裡的書一頁頁翻過去,燈燭也換過了一茬,乾元宮裡仍舊沒人回來。
殷稷皺眉合上書,目光落在蔡添喜身上,對方被看得不明所以,語氣十分困惑:「皇上?」
殷稷又將目光收了回去,更漏一點點浮起來,三更悄然划過,蔡添喜小聲開口:「皇上,該歇著了。」
歇著?
殷稷將書丟在矮几上,動作不大,可夜深人靜的,這動靜仍舊唬得蔡添喜心裡一跳,心虛地低下了頭。
然而殷稷又什麼都沒說,只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蔡添喜沒辦法再裝傻,只能訕訕開口:「皇上,奴才今天去了長信宮,可謝蘊姑娘的確忙得厲害……」
話還沒說完,殷稷就打斷了他,語氣十分不耐:「誰讓你去找她了?朕這乾元宮難道缺人伺候嗎?」
他一甩袖進了內殿,蔡添喜鬆了口氣,卻又哭笑不得。
是,皇帝一個字也沒說,可早晨那句話分明就是想讓他轉告謝蘊,差事再重要,也別忘了自己主子。
現在倒好,成了他多管閒事了。
可他是個奴才,不敢和自家主子計較,只能搖了搖頭,抬腳跟進內殿想伺候殷稷歇著,可剛進門就被攆了出來。
殷稷打小生活在蕭家,私務自己處理得十分妥帖,蔡添喜被攆出去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他樂得清閒,很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乾元宮徹底安靜下來,謝蘊才疲憊地回了乾元宮,第二天天還沒亮便又去了長信宮。
太后大約還是惱怒殷稷沒有把掌宮的事順勢交給惠嬪的,很多該長信宮出面的事,她都丟給了謝蘊,再加上今年多了幾位主子,差事像座小山一樣砸下來,壓得她頗有些喘不過氣來。
加上前段時間被關得太久,精神很有些不好,短短几天功夫,謝蘊便累得腦袋隱隱作疼。
可她生來性子要強,便是當真不舒服也只是咬牙忍著,她總不能除了床上,真的沒了旁的用處。
外頭喧鬧起來,來送早飯的長信宮女說是后妃們來給太后請安了,連多病的良嬪都在。
謝蘊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今天是臘八,難怪病弱的良嬪都來了。
可這種熱鬧和她無關,越是臨近年關,她壓力越大。
草草吃了兩口早飯,她便提筆寫冊子安排人手,前朝的大宴最為繁雜,朝臣的喜好,位次;伺候的人手,菜色,還有用具,歌舞都得仔細斟酌,諸般安排設置妥當後還得和禮部核對。
後宮的家宴要更精細一些,還要防備太后和后妃們的心思,畢竟年宴這天的臨幸意義非凡,宮裡沒有皇后,難免會出些亂子。
她凝眉苦思,額角鈍鈍地疼起來,她抬手揉了一下,拿下來的時候額頭卻濕漉漉的。
她抓著帕子擦了一下,卻是一抹殷紅,這才反應過來是提筆太久,手上的傷裂開了。
伺候筆墨的宮女姚黃也愣了一下,連忙替她解開了布帶,隨即被那頗有些猙獰的傷驚得躲了一下。
先前她知道謝蘊手上有傷,卻沒想到能傷得這麼厲害,凍傷加上燙傷,整個手背都是潰爛的血口子,此時正一絲絲地往外頭滲血。
「呀,你的手怎麼……」
謝蘊將帕子覆在了手背上,遮住了那不忍直視的傷口:「勞煩你去取些乾淨的白布來。」
姚黃連忙答應了一聲,匆匆就往外走,可剛走到門口就瞧見一道影子矗立在門邊,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眼神深沉如海,一身龍袍卻晃得她眼疼。
她下意識就要跪,參拜的話就在嘴邊卻被對方一個擺手堵了回去,她不敢言語,匆匆走了。
殷稷的目光再次落在謝蘊身上,長信宮不是乾元宮,偏殿沒人住著,地龍自然也是封著的,謝蘊過來後,這裡也只是多了個炭盆,可因著要和六宮二十四司的人來往,大門四敞大開,那炭盆的作用便有些可憐。
謝蘊的耳朵都是紅的。
正殿那邊傳來熱鬧的說笑聲,蕭寶寶在說惠嬪的香粉味道好,莊妃在夸竇安康的衣裳花色別致。
一派的安寧和樂。
殷稷忽然想起之前的託詞,興許心疼她們的人,真的不會讓她們來做這麼勞心費力的活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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