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涅佛覺得空空落落的,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抽了出去,同時一種支撐性的東西被削弱了,讓他感到有些腳軟。
守護神咒會帶給他這種體驗,他是萬萬沒想到的。
接過菠蘿蜜餞,咬了一口,就著甜味,把所有記憶都塞回去,就像把棉花塞進枕頭,這才感覺好了一些。
他對思緒的掌控仍然一流。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
加德文剝開一顆巧克力球,臉上划過一絲愉悅:「守護神咒的作用。」
他解釋道:「施展守護神咒的要求非常苛刻。」
「首先,沒有幸福回憶的人,一定施展不出這個魔咒。」
「其次,擁有幸福回憶的人,也不一定能施展出這個魔咒。因為這個魔咒會讓你最不舒服的回憶,也跟著一起冒出來。」
尤涅佛想了想,剛剛確實是這麼一種情況,那記憶簡直就像是被抽水管抽出來一樣。
「很矛盾吧。」加德文在巧克力球上咬了一口,「這就是施展守護神咒的難點所在。絕大多數巫師都無法召喚出任何形態的守護神,因為幸福的回憶會被不幸的回憶干擾和抵消。」
「而且,幸福正是由不幸所產生的,越是幸福的人,就越是有不幸的回憶。」
「所以啊,」他魔杖揮動,口齒清晰地念出咒語,一隻銀白色的雨燕飛了出來,「像我這樣能召喚出肉身守護神的巫師,在整個魔法界實屬鳳毛麟角。」
尤涅佛瞥了他一眼,雖然認可他說的是事實,但還是想給他來一發繳械咒,打人的那種。
但還是按耐下來,問加德文:「那你是怎麼學會的?」
加德文晃了晃魔杖,說出秘訣:「時間。」
「時間?」
「是的,時間,最近的記憶更深刻,遙遠的記憶更模糊,這是自然規律。」加德文說,「雖然只能起到一點小作用,因為守護神咒還是會讓你糟糕的記憶暴露出來,但有時候,這點作用就會讓蹺蹺板落向另一邊,一直落到地面。」
他嘆了口氣,得出結論:「你最近的回憶肯定算不上好。所以,我們還是下個月再來。」
「不行。」尤涅佛說。
加德文皺了皺眉,說:「我討厭做無用功。」
尤涅佛搖了搖頭,說:「不是做不做無用功的事情,而是這個方法對我幾乎行不通。」
「為什麼?」這下輪到加德文發問。
尤涅佛抬頭望了望頭頂的燈,燈光明亮。
他說:「我的記憶很難消退。說不定等到我死,記憶都不一定會模糊。」
加德文無法理解地揉了揉他的頭:「你才幾歲,就說到死。況且,記憶一定是會模糊的,打個比方說,難道你還能清晰地回憶起小時候尿床的情形麼?」
尤涅佛默默地看著他,面無表情地開始描述自己兩歲時的尿床場景,從當時的房間布置,到歌瑞爾女士的每一個動作,再到換上新尿布之後的感覺是多麼乾爽。
隨著他的描述越發詳細,加德文的動作漸漸停下。
一方面,他開始相信尤涅佛的記憶的確不會消退,至少是很難消退。
另一方面,他也吃驚於尤涅佛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黑歷史。
看著加德文臉色變換,尤涅佛漸漸心生愉悅,只要我不尷尬,那麼尷尬的人就不會是我。
最後,他嘆了口氣,拍了拍加德文的背(因為拍不到肩):「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完全沒有用。但是我想,你還是會繼續履約的吧。」
加德文臉色漸漸難看,露出「麻煩了」的眼神。
「難道你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尤涅佛與其對視。
加德文撇開眼睛,說:「額,其實我覺得吧,你完全沒有必要學守護神咒,對不對?你又不怕攝魂怪,不是嗎?我教你別的高級魔咒怎麼樣?」
尤涅佛搖了搖頭,雖然這是一個敲詐的好機會,他也很想學幻影移形,抑或是幻身咒,前者能讓他來去自由,後者可以讓他接近禁書區,但守護神咒是不可替代的。
因為,他心中一直有這樣一個疑問。
靈魂形態與守護神之間到底相不相等?
如果相等,那他的守護神又會是什麼?
是最初的人形,還是之後的守夜人?
對他來說,這是一件非常值得嘗試的事情。
因此,無論加德文怎麼許諾,他都不會讓開半步。
當然,也是因為加德文的許諾一點都不誘人,他給出的最高價碼也才三個高級魔咒。
「十個高級魔咒。」尤涅佛說。
「那我還是繼續教你守護神咒吧。」加德文果斷說。
「所以還是有辦法的嘍?」尤涅佛覷了他一眼。
「有是有。」加德文說,「但是比較危險。」
「說說看?」尤涅佛倒不是特別在意,他又不是沒經歷過危險。
加德文看向窗外,今夜無星無月,只有燈火通明。
「按照你的情況,想要學會守護神咒,大概就只能依靠攝魂怪了。」他說。
「依靠攝魂怪?」尤涅佛有些疑惑。
加德文點點頭:「攝魂怪依靠吸食人類積極的情感為生,它們會將你的美好記憶吸攝出來,然後讓你一遍遍重溫最糟糕的記憶。」
「那不是更加糟糕了嗎?」尤涅佛忍不住問。
「是更糟糕了。」加德文解釋說,「但是,在那個時候,你也會更加意識到美好記憶的重要性。」
他看向尤涅佛,說:「在我看來,你的守護神咒之所以會被打斷,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你本能地覺得那段不舒服的記憶無比重要,比你大部分快樂的記憶都更加重要。」
「所以,那段不舒服的記憶,才輕而易舉地打敗了你回憶起來的愉快記憶。」
「那麼,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呢?」他問。
「為什麼?」尤涅佛已經有些明白,但還是問道。
加德文滿意地點點頭,估計在他眼裡,尤涅佛最順眼的就是這時候了。
他說出答案:「因為你快樂的記憶太多了,就顯得你的快樂回憶很廉價。而你不快樂的記憶又太少,你就覺得它很重要。打個最常見的比方,沙漠中的旅者覺得非常寶貴的一滴水,對你來說,可能一不小心就灑在了地上,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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