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師兄你有說過!」江水源顯然成竹在胸:「最初你說經解不窮戴侍中、問事不休賈長頭,我說天下規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你接著說五經紛綸井大春,我說……然後我說說經鏗鏗楊子行,你說居今行古任定祖。這是你第一次提到任安(任安字定祖)。接著我說五經無雙許叔重,你說關東觥觥郭子橫。我說避世牆東王君公,你說……我說關東大豪戴子高,你說居今行古任定祖。也就是剛才,這是你第二次提到任安。師兄,我應該沒說錯吧?」
「呃,你都記得?」傅壽璋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那是當然!」江水源還沒來及說什麼,邊上就有快嘴女生搶答道:「江學弟可是過目不忘,幾秒鐘之內就能輕鬆記住150個阿拉伯數字,何況是區區幾個人名?」
江水源笑道:「師兄不必在意,你再重新說一個就是。」
「嗯?」傅壽璋沒想到江水源居然如此大度,只是經過剛才這麼一打岔,他的腦袋裡早已成為一團漿糊,根本分不清楚哪些是說過的、哪些是沒說過的。如果再說出一個與之前重複的,被江水源笑眯眯地指出來,自己的顏面何存?所以他乾脆就坡下驢:「不用了!江部長才思敏捷、記憶力超群,傅某佩服之至,願意主動投降認輸。在座有一個算一個,都不要走,我請大家去吃麻辣燙!」
「好誒!」一群鶯鶯燕燕頓時歡呼起來。
江水源搖了搖頭:「師兄所言『才思敏捷、記憶力超群』,小弟實在愧不敢當。小弟只是前不久剛剛看過前清杜文瀾編纂的《古謠諺》,裡面搜羅了上古至明代存世古籍里中的大部分謠諺,其中就包括東漢各人的綽號。小弟投機取巧才僥倖與師兄戰個平手,否則單憑翻過五六冊《後漢書》,哪是師兄的對手?」
傅壽璋卻道:「能看過《古謠諺》並且記得,那也是本事。如果大家都有這能鬧,在座各位豈非人人都能博通經史?愚兄願賭服輸,絕無二話!」
有女生湊過來好奇地問道:「江師弟,你看過的書都能記得?」
江水源謙遜地答道:「怎麼可能全部記住?只能勉強記住十之一二而已。」
「真的假的?」明顯有人不太相信。大致翻過一遍就能記住十之一二,對於普通的小薄冊子或者武俠小說之類讀物,很多人都能做到這一點。可國學講談社資料室里大多數是艱深晦澀的古代典籍,不乏《全唐詩》、《全唐文》、《朱子語類》、《十三經註疏》之類的大部頭,能記住十之一二是什麼概念?
舉例子來說,《全唐詩》總共900卷,收錄了整個唐五代詩歌四萬八千九百多首。江水源如果按照翻閱《後漢書》的速度來讀《全唐詩》的話,也不過就是二十五天的時間(同樣為中華書局綠皮兒簡裝本,《後漢書》全12冊,《全唐詩》為25冊)。哪怕他只記住其中的十分之一,那也是將近五千首詩!相比之下,普通人背誦《唐詩三百首》都視如畏途,至少需要幾個月時間!
「假的!」江水源翻翻白眼,然後招呼大家道:「好了,今天難得傅師兄請客,咱們還是趕緊去吧!免得去遲了占不到好位子、吃不到好東西,大家反過來怪我耽誤時間!」
是的,江水源說的是假話,因為他看過的書並非記住十之一二,而是百分之百!
沒想到江水源已經主動服軟,偏偏有人還不依不饒,指著最前面的一個書架問道:「這個書架上的書你應該都看過吧?」見江水源點頭承認,她幾個箭步躥到書架旁邊,從中抽出一本《朱子語類》問道:「那這本書你記得多少?」
所有人都望著江水源。
江水源微微側頭:「我不知道你所說的記得多少是什麼意思,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手裡拿的《朱子語類》第五冊頁碼是從1645到2063,內容是從卷六十七到卷七十九。這13卷里,前面11卷講的是《周易》,後面2卷講的是《尚書》,應該算是全書中比較難懂的部分。」
女生都是好奇心超強的動物,幾乎瞬間便在那個挑釁者邊上圍了一圈,探頭的探頭,伸手的伸手,嘴裡還嘰嘰喳喳地嚷道:「快翻、快翻!」
「哇,開始的頁碼果然是1645,江師弟好厲害!」
「最後一頁呢?快點呀!」
「喲,真的是2063誒!」
……
「記住頁碼算什麼本事?看過書的人都能記得!」那個女生癟了癟嘴,卻依然是肉爛嘴不爛,「有本事你背一段出來試試!」
江水源嘆口氣道:「那你說個頁碼吧!」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逆來順受,其實內地里卻是強大到爆棚的自信,仿佛一個億萬富翁對乞丐說道:「你想要多少錢吧?」直震得四周女生心旌搖搖,忍不住想為之傾倒。那個女生閉上眼睛隨便掀開一頁,她還沒來及報數,邊上女生就越俎代庖道:「是1859頁!」
「這應該是第七十三卷論《周易》漸、歸妹、豐三卦的內容吧?」江水源問道,然偶略一沉思便開始朗朗背誦:「『山上有木』,木漸長則山漸高,所以為『漸』。『漸』九三爻雖不好,『夫征不復,婦孕不育』,卻『利禦寇』。今術家擇日,利婚姻底日,不宜用兵;利相戰底日,不宜婚嫁,正是此意。蓋用兵則要相殺相勝,婚姻則要和合,故用不同也。……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以上就應該是《朱子語類》第1859頁的內容。」
資料室里的人全都驚駭不語:沒想到這世界上還真有過目不忘的人!而且這樣的牛人就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生活中,站到自己的面前!
江水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剛才我有說過,這一冊是《朱子語類》中比較艱澀難懂的,所以花的時間比較多,記得比較牢固。如果換其他冊或者別的書,我肯定記得就不那麼清楚。對了,傅師兄還說請咱們去吃麻辣燙呢!咱們趕緊去吧,可不能便宜了那個土豪!」
話音剛落,劉欣盈和陳荻推門而入:「算上我們兩個!」
江水源瞬間明白過來:「感情你們二位一直在門口偷聽啊!」
「什麼叫偷聽?長得這麼帥的一小伙子,怎麼就那麼不會說話呢!」陳荻皺著略過濃密的眉毛說道,「咱們這是偷聽麼?明明是名正言順、明目張胆、大張旗鼓地看熱鬧,怎麼能和趴牆角、貼門縫的偷聽相提並論呢?再者說,就算我和欣盈姐偷聽了,又怎麼著?江大帥哥你有意見?」
「不敢、不敢!」對於這種彪悍的女漢子,江水源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劉欣盈雖然看上去柔弱,但卻很有大姐頭的氣質,隨便招呼幾聲大家便一起出門直奔校外的小吃攤兒。路上揀了間隙,江水源小意地問劉欣盈道:「社長,剛才考我的那位美女姓甚名誰?怎麼感覺跟我有仇似的?我天天都老老實實呆在資料室,不記得有得罪她啊!」
「你說的是林少燕吧?」劉欣盈顯然認識那個女生,低聲解釋道:「她是高二文科三班的,國學基礎還行,本來很有希望代表我們學校參加全府的中學生國學論難選拔賽的。不過我和陳荻、傅壽璋他們權衡再三,最終還是決定由你替代她,所以她難免會有些不太高興。你就稍微讓讓她吧!」
江水源這才知道原來是自己在無意中得罪了林少燕,當下便誠懇地對劉欣盈說道:「社長,還是讓林學姐去吧!她是文科班學生,又是高二,參加中學生國學論難選拔賽對她來說非常重要。而我才高一,又參加了奧賽社,學文學理都是未知之數,何必浪費這個機會呢?如果我決定學文科的話,明年還有機會參加比賽,並不急在一時!」
劉欣盈卻冷靜地搖了搖頭:「如果有可能,我又如何不想成全她?只是成全了她,那就得犧牲跟她一同參賽的其他幾位同學!『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早些年,我們淮安府中國學講談社也曾風光過一段時間,在全省中學生國學論難中獲得過亞軍。只是後來隨著理科日漸強盛,我們講談社也隨著文科一起式微,時至今日,在全府中學生國學論難選拔賽上甚至不敵第一中學,我這個社長都覺得顏面無光。現在有你,還有陳荻、傅壽璋他們幾個,這次比賽很有可能在省里拿到名次。你說在這種情況,我可能為了成全某位社員,而捨棄其他參賽選手、捨棄振興我們國學講談社的機會麼?」
陳荻這時也湊了過來,使勁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江學弟,你這次是我們的主將,也是我們的福將,可得好好加油啊!別辜負了我和欣盈姐的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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