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以漸的手被抓住,方回過神來,看著正坐在腿上的小人,玉雪可愛的小肉臉,心裡的寒冰開始慢慢消融。他不知道為何會喜歡這孩子,也不知道為何會生出這種想要抱一抱她的欲望,也許是孤單太久了,也許是長久處在極寒之地,其實他心裡隱隱期盼著溫暖,只是不自知而已。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看到那兩個小小的梨渦,他忽而想到了什麼,眼中一片幽深。雙目一瞬不瞬地盯著懷中的孩子看了許久,面上是深思的表情。過了半晌,他抬頭看了楚承安和楚夫人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楚承安和楚夫人見少年看向他們,墨玉幽瞳中似有冰寒之氣,不覺身體抖了抖。兩人互看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不解,這恭親王晦澀不明地看了他們一眼,到底什麼意思啊?被他一看,總覺得有種被毒蛇盯住的感覺,心裡毛毛的。
楚韻寒並未注意到這個細節,此時她正如獲至寶,白嫩如藕節的小胖手緊緊地抱著那玉牌,生怕被人搶走一般,這可是將來的攝政王送的玉牌!以後或許就是一塊免死金牌啊,一定要珍惜!
但見玉牌額首透雕兩相對的夔龍,龍上唇相接,張口,耳後立,彎軀,尾分叉捲曲。器面剔地淺浮雕一上行的蟠螭紋,圓眼,回首,頸後有發,前足前屈,後足一屈一伸,長尾穿一後腿而過,四肢大腿關節處均飾捲雲紋,當真是極品。
成國公見孫子躺在少年懷中玩耍,少年一向冰寒的臉難得的有一絲淡淡笑意。之前聽聞這恭親王最是厭惡與人接觸,此時卻如此厚愛他孫子,想來是極喜歡的。想到此處,一張老臉都要笑出花來了。
等晚間眾人散去,楚韻寒被抱回屋內,趴在床上發呆,聽了會兒大人的談話,就迷糊睡過去了。
只是她不曾想到,多年後,這個抱了她的男人會與她如此糾纏不清,甚至與她的命運緊密相連。那個時候她也只會感嘆一句,造化弄人,有些緣分是避不開,逃不掉的。
風塵天外飛沙,日月窗間過馬,轉眼已是兩年後。
潮腮笑入清霜,斗萬花樣巧,深染蜂黃。瑣窗秋暮,滿院菊花香。
楚韻寒睡意朦朧間翻了個身,微微睜開眼睛,窗外斜陽透過雕花軒窗照進來,地上有斑駁的光影。窗前小桌上,青花纏枝蓮紋瓶里插著一兩支含苞待放的雛菊,花瓣上覆著秋霜,於柔柔無聲的晚霞中徐徐綻放,滿室馨香。
她趴在床上,聽到外間有說話聲響起,仔細聽了聽,是孫嬤嬤和楚夫人。
孫嬤嬤的聲音帶著一絲擔憂,「夫人,眼看著都八個多月了,為何還是沒有胃口呢?若不是早就知道這是個丫頭,我都險些以為是小子了,怎麼那麼頑皮。」
楚夫人聲音輕柔如春風,帶著母親的軟綿,「誰說不是呢,估計生下來,也是個頑皮的孩子,清姐兒倒是跟她的名字一般,性子有些冷清。寒哥兒從小當哥兒來養,也是個穩重的,不愛哭鬧,甚是乖巧。唯有茹姐兒性子活潑好動,估計這四丫頭定然和她一樣,以後有的鬧騰了。」
孫嬤嬤聞言,倒是開心了不少,笑著說道:「這樣也好,有人鬧騰才熱鬧。」
楚夫人也笑出聲來,「是啊,我倒是希望惜姐兒生下來後,能跟茹姐兒一般,活潑一些。」
聽到這裡,楚韻寒的心頭一顫,升起一股難言的悲傷,想到上一世的,五臟六腑都好似油煎火燎一般,疼痛難忍。是啊,若是能夠鬧騰一些該多好啊,可惜天不遂人願。
爹爹和娘親給四妹取名「韻惜」,原是希望愛惜、疼惜這個小女兒,又何曾想到,最後竟變成了可惜,讓人憐惜!她的這個最是命途多舛,也最是讓楚韻寒揪心,心疼了一世。
上一世楚夫人連生三個女兒,眼看著又懷上了第四個,若是她這一胎生了個男娃兒,那對二房的打擊定然是極大的,肯定這國公的爵位就要傳給長房無疑了,一直野心勃勃的二房又怎會心甘?
楚夫人差不多也就是八個月的時候,在花園裡散步的時候,被突然衝出來的人撞了,然後就早產了,生下一個瘦弱的女娃兒。
因為是早產,女娃兒自生下來就帶了病根,此後更是藥不離身,從小就與藥罐為伴,身體虛弱,不能跑不能跳,只能安靜地坐著,讓人看了都心寒。
楚夫人也因為早產,傷了身體,生產之時差點一命嗚呼,後好不容易救回來,身體卻變得極虛弱,母女兩個都成了病弱之人。
而當時撞到楚夫人的正是才三歲多一點兒的楚韻靈,事後只說是小孩子玩耍不小心,鄭夫人又親自帶人來道歉。楚承安雖然心疼妻兒,卻也不能跟一個三歲多的孩子較勁,這事兒也就這麼過去了。
那時候楚韻寒雖也是心痛,但也並未多想,只以為是小孩子不小心,事已至此,也只能那樣算了。她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楚夫人和病弱的。
但是事實真的如此嗎?當楚韻寒滿身傷痛地活到十六歲,看到長房的悽慘下場,她才恍然驚覺,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巧合。從楚夫人被撞早產到兩個姐姐迫嫁,直到二房繼承了國公的爵位,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她才恍然驚覺。
一切都好似一場夢,他們長房處處與人為善,最後的結局卻如此悲慘,而一直狠心算計的二房卻求仁得仁!善良的人卻沒有好報,惡毒的人反而活得逍遙自在,命運是如此的不公!
直到此時,想起上一世的種種,楚韻寒仍有剜心的疼痛。人善被人欺,當真是一點兒也不假。既然你們想要做個偽善的人,那我也只好做更偽善的人才是,都說以毒攻毒。要知道,即使我變成一個壞人,那也是你們逼的!這一世,我絕對不會再如此傻地被你們牽著鼻子走,也不會再讓你們傷害到長房的任何一個人!
楚韻寒正陷在痛苦的回憶中,似有毒藤將她纏繞,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忽而又聽到楚夫人的聲音,「對了,也不知寒哥兒午睡醒了沒有,也有一個時辰了吧?差不多該醒了。」
孫嬤嬤直接站起身,「我去看看。」
楚韻寒剛剛從痛苦的回憶中掙扎出來,就見到孫嬤嬤走了進來。看到她正睜著眼,方笑著道:「夫人,寒哥兒已經醒了,正在自己玩兒呢。」說罷,將楚韻寒抱起,朝外間行去。
楚韻寒早已收束了心情,見到楚夫人,乖巧地叫了一聲,「娘親。」
楚夫人正斜躺在紅木福壽美人榻上,見到她過來,嘴角含笑,「寒哥兒乖,可是睡好了?」
楚韻寒點了點頭,看著楚夫人圓滾滾的肚子,不覺有淚在眼眶中打轉,這是我的,從生下來就被病痛折磨的,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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