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普度眾生也。貧道謹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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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驥幾人此行的路線是先到洞庭湖,經對岸漁村,後再往北進山……
他們直接出了南城門,再沿高高的郭牆牆腳經西門走到北門去。而洞庭湖離北門還有數里距離。
這幾人路上寡有言語,但看起來還是挺和諧。劉子驥今年未滿二十歲,楠衣未滿十七,阿嵐也不過十一二歲,可以兄弟姐弟相稱。
走至西門時,那裡已是熙熙攘攘。人來人往間,一個道士裝束的人和一個小女孩格外引人注目。老道士鬚髮花白、體型清瘦,有點仙風道骨的模樣。小女孩裝束整齊打扮得體,由他牽著向城裡走去。但奇怪的是,她的頭髮上卻插著一根狗尾巴草。
莫非是誰家賣小孩?劉子驥心想。
「青峰道人?」楠衣嘟囔了一句。
這時阿嵐也開口了,說的卻是:「煙兒!」這一開口聲音很大,把旁邊兩人嚇得一激靈。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阿嵐已追入城中去了。
兩人趕忙追過去,但不見他蹤影。很快,阿嵐自己走了回來,那樣子看上去有些落寞。兩人便上前去問怎麼了。
他搖搖頭說:「不是……」。然後示意繼續走,便又是一言不發了。
無奈這孩子不願多說,為了不讓一路上太冷清,楠衣向劉子驥講說青峰道人的情況。原來剛剛走過去的那人確實就是青峰道人。
在岳陽城,十多年來有個不成文的習俗,那就是哪家的男孩子招了什麼災什麼難,一定要去找青峰道人來解決。道人會很快帶來一個女孩子,然後把男孩子帶走。這個女孩是來替男孩受苦的,就住在男孩家裡作「替身」,而男孩直到情況好轉才會送回來。至於男孩被帶去了哪裡,道人只神秘地說:天機不可窺測。
好在這種代替受苦只是形式上的,於是就經常出現這樣的情況:某府第上下都稱呼一個小女孩為「少爺」。道人交代,這些女孩子的吃穿用度都必須和「少爺」原來的習慣一模一樣,否則不靈。
這些女孩子基本都是孤兒,被道士安排住在城西大雁塔邊的一個院落。她們被認為是父母的克星,只有在經歷了替人擋災來贖罪的過程之後才能被收養。
可實際上願意收養的人並不多,也不知那道人最後帶那些贖過罪了的女孩子去了哪裡。
似乎只要道人對這些女孩子好一點,他做的也可以說是件救濟孤兒的好事。那些有錢的大戶人家往往願意出錢來替孩子消災,而那些女孩子們也可以過上一段豐衣足食的少爺生活。
然而一般青峰道人的解釋,是這樣的:貧道不過普度眾生罷了。貴公子與貧道確實很有緣分。至於那些小姑娘,人生而有罪,猶以克父克母為重。這些孩子還指望贖了罪將來能去往西天極樂世界……哦,不,不用客氣,不用這麼多錢,貧道只是普度眾生罷了,貴公子和貧道很有緣……
劉子驥噗嗤一聲就笑了,這道人,莫不是和尚轉世的吧?
劉子驥並非不苟言笑之人,遇到開心事也自然會笑。如果在他眼裡,世界不那麼荒涼,他也不用如此憤世嫉俗、日日橫眉冷對。
為劉子驥少有的笑而觸動,楠衣想到了自己跑出來時,那已經寫好的辭別信。那晚她寫得那樣快,生怕表哥走遠了。她把它放在房間的桌上,姑父姑母最遲第二天中午就會看到。
一個無緣無故多日不歸的大姑娘,現在是沒臉再回去了。只不過,她並不後悔。
楠衣也跟著一起笑。
然後兩人注意到,阿嵐一改剛才的愁容,也笑了。
笑完,阿嵐終於第一次主動說出了一句話。他問:「說書的爺爺……他在哪裡?」
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說。難道如果南山人不在,這孩子就不去了?
阿嵐見兩人不回話,於是說:「算了。」然後竟自顧自地向前走了。
這兩人只好跟上去。
楠衣又講了些城內最近發生的事情。比如太守的公子一個月前從京都建康來岳陽看望他,他一高興就在酒樓宴請了親友,搞得城內百姓都知道他兒子來了。結果半月後公子失蹤了,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又比如,兩個月前,城中來了不少胡人。據說這些人是從淮水那邊逃難過來的,一個個蓬頭垢面,好不悽慘。苻秦近年來窮兵黷武,民不聊生,於是他們聽說南方還算和平後,便偷偷越過秦晉邊境,來南方討個生活。這些人中有一些無奈選擇了為奴,不過至少不用吃了這頓沒下頓。如今城中不少府上都能見到這些胡人的身影。
到北門後跨過護城河,這一路就是官道了。官道上車馬喧囂不歇,道旁的渠道中也是船來船往。似乎張貼了徵兵的告示後,物資的運送也頻繁了起來。
這河渠與洞庭湖相連,水面上走的都是貨船,按規定客船只能停在洞庭湖碼頭或者由其他水道入城。雖說岳陽城內水道眾多,但這一條河渠上走的船是最大最多的。因為洞庭湖與江水幹道相連,四通八達,掌握著岳陽城漕運的命脈。
洞庭湖背靠青山,南臨平原,方圓有八百餘里,群山內星羅棋布的湖泊、沼澤均與其以水道相連。洞庭湖湖內珍奇水產數不勝數,其西北面有個漁村,村子再往北就是一片水澤地,被稱為雲夢澤。雲夢澤一直向北,就是進山的山口了。
洞庭湖之盛景天下無雙,若湖邊有一座高樓,登樓遠望,看那孤帆一片日邊來,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到時定會心胸開闊,生出「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之慨嘆。
其實,多任太守都曾有過在湖邊建造一座岳陽樓的想法,無奈民生物資尚不充盈,何談修建這些娛樂場所。
到了渡口,才知什麼叫舸艦彌津。那麼多的船中,找只小船還真不容易。
終於找到了一隻小船,結果船夫聽說往漁村那麼遠的地方去,結果價錢又加了一倍……
等上船後,船夫忽然說有個小伙子訂了他的船要往湖心去,得等他一起走……
正鬱悶間,楠衣注意到阿嵐在頻頻向後張望。可這來往的船與人那麼多,他在張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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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青峰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