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一切,都只是梁垣雀思緒縹緲的胡思亂想。
他長出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去忘掉那些話本子裡才會出現的情節。
他憑藉自己的能力,其實也是沒少跟大戶人家打過交道,比沈家還要興旺的家族他都見過,並且他自己本身也是大家族出身,所以對這種富貴人家的作風還是有一定的了解。
一般情況下,為了保面子而殺害自己女兒的事情,反而越是高門大戶越做不出來,反倒是一些小門小戶的,或者社會較底層的家庭,才會在女兒只是被人說了兩句渾話就反手去掐死自己女兒,這種情況表面上說是我為了保全面子,實際上就是在泄憤而已,這些謀害自己骨肉的人,只是因為沒有辦法對別人做什麼,唯一能殘害到的,只有自己的孩子。
但大戶人家就不一樣了,一般都是有一定勢力的,勢力不大那也是有錢去鋪平人脈,所以他們能選擇的解決方式就多了。
就拿沈家舉例,如果沈月蘭的相好是一個無名無姓的窮小子,指不定還是奔著吃絕戶來的,沈老爺比起殺了自己的女兒,更大的可能是讓這個窮小子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世上。
如果沈老爺發現了沈月蘭的相好是杜少爺,那在柳城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估計就得三家悄麼呵的坐下來商量出一個能保全三家臉面的策略,但不論是什麼策略,都不會是讓沈月蘭死來換名聲。
一個費勁心血,精心培養出來的名媛突然死亡,必然會像現在這樣激起軒然大波,不論從哪個方面考慮,都是下下策啊。
梁垣雀這邊,頭腦之中正在飛速的旋轉,而另一邊的莊佑傑已經從一開始的無聊轉變成了專心的對付自己空空的胃裡不斷提示出的飢餓感。
莊少爺此時是萬分後悔,早上的時候為什麼不吃早飯,他悄悄地瞅了瞅梁垣雀,後者此時仍舊在眉頭緊鎖地翻看卷宗,似乎在冥思苦想,這讓他不敢出聲去打斷他,而另一邊沙發上坐著的常探長,一手握拳撐著額頭,雙眼眯著,似乎也在思考什麼,當然也可能是直接睡著了。
莊佑傑對抗著一波波翻湧上來攻擊著自己神經的飢餓感,腦海里不斷地盤算著待會兒要去吃點什麼東西。
他從昨天回到柳城之後,還沒有好好的吃一頓飯,柳城中有一家出名的大酒樓是他們莊家參股的,其中的招牌菜他特別喜歡,在外地上學的時候,就經常盤算著什麼時候有空回來吃。
正想著,一邊撐著腦袋的常探長突然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然後就睜開了迷茫的雙眼,看來他剛剛確實是睡著了。
「幾點了?」他揉著眼睛,隨後問一邊的莊佑傑。
莊佑傑看了看辦公室的掛鍾,報給他一個時間。
常探長平復了一會兒,清醒過來之後站起身,對莊佑傑說,「莊少爺,飯點都快過去了,咱們去吃飯吧。」
飢餓之中的莊佑傑,聽到這個「去吃飯」簡直如同聽到了仙樂,下意識的就想答應,但轉念又想到了梁垣雀,看了看他,發現他還在翻卷宗,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莊佑傑真的要哭了,你這麼能忍的嗎?你不還低血糖嗎?快說要去吃飯啊!
梁垣雀一動不動,莊佑傑覺得目前他們是一條船上的,分開行動不太好,只能強忍著情緒對常探長笑笑,「算了,您去吧,我不餓。」
常探長聽他這麼說,便客套著囑咐了兩句,叮囑他們在辦公室待著就好,不要去警局其他地方亂逛之後,就自己走了,看來他也是餓極了,走起來的腳步比平常快多了。
莊佑傑眼巴巴地看著人家離去,輕輕地關上了辦公室的房門。
他剛關上門,身後的梁垣雀就開口了,「莊少爺很厲害啊,早上沒有吃東西,到了現在都不餓。」
莊佑傑心想,不餓?我不餓你個椅子腿兒啊!
他試探般的對梁垣雀說,「你看都到這個點兒了,梁先生沒有想吃的東西嗎?」
梁垣雀從卷宗之中抬起頭,打量了精神懨懨的莊佑傑一眼,「我剛才等著你答應之後跟著去的,沒想到你拒絕了?」
你!莊佑傑縱使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一直在提醒自己注意教養,眼下也馬上就忍不住要爆粗口了。
「你剛剛怎麼不跟常探長說!」莊佑傑餓的頭暈眼花,憤憤的一屁股坐回沙發上。
「我哪有那個臉啊,咱們能坐在辦公室里,不還是常探長看你的面子麼,」梁垣雀站起來伸了伸腰,「我要是開口讓探長請我吃飯,他只會讓我滾蛋的。」
莊佑傑撐著臉,坐在沙發上想,現在要是追上常探長說,我們改變主意了,想吃飯了,是不是太不要臉了。
梁垣雀顯然是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狀態,輕笑了一聲對他說,「那要不,我們出去吃點,我請你吧。」
莊佑傑一想也是,不過他對梁垣雀說,「梁先生,按理說你到柳城來是客人,還是我請你吧,請你吃柳城的特色菜。」
「那行,聽你的。」梁垣雀非常乾脆地點頭答應了。
莊佑傑聽到這麼直接的回答還愣怔了一下,從前他待的圈子裡認識的人,個個都自詡知書達理所以麻煩得很,像這種請客吃飯的事情怎麼著都得互相拉扯個兩三個來回才能定下。
他還真沒想到,梁垣雀就這麼幹脆地答應了,一點兒都不帶客套的。
他在愣怔了之中,突然就感覺,這種性格和生活方式,真是讓人好舒服啊。
在禮數和規矩之中長大的莊少爺,沒有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被外界強行養成的性格正在這個小偵探的衝擊下慢慢崩塌。
莊少爺出去跟門口站崗的兄弟說了一聲,借用了一下探長辦公室的電話給莊家參股的酒樓打了一個電話,那個酒樓在城中的位置,距離警局也不遠,沒過多長時間,就有夥計拎著食盒來送外送。
柳城的吃食大致分為兩個流派,一派重口,喜歡麻辣的味道,一派就像是莊佑傑的喜好一樣,偏好清淡鮮香的味道,夥計送來的酒樓招牌菜,就是這種流派的。
一打開食盒,勾人的香味就迫不及待的飄了出來,莊佑傑讓夥計大概過兩刻鐘再來去食盒後,就打發夥計先走了。
他餓的已經要暈了,急忙把裡面的碟子碗取出來,探長辦公室里有一個小茶几,莊佑傑就把碟子擺在了小茶几上,跟梁垣雀圍坐在茶几前動筷子。
「咱們在人家的辦公室這樣真的好嗎?」梁垣雀一邊夾菜品嘗,一邊對莊佑傑說。
「反正我是已經餓的走不動路了,」莊佑傑也是邊吃邊說,「等常探長回來跟他賠罪吧,大不了給他寫張條子,讓他下次去酒樓吃飯的時候不收錢。」
梁垣雀聽完笑了起來,「你這樣比你之前給人的感覺好多了。」
「什麼?」莊佑傑抬了抬眉毛,對他的話有些不解。
「你之前給人的感覺是客氣的有些不真實,」梁垣雀邊說著,邊夾了一粒油亮的蝦仁送入口中,「但你現在這樣就很好,有需求,有脾氣,是一個很真實的大少爺。」
其實這話梁垣雀是斟酌著委婉表達的,他本來是想說莊佑傑憨的不真實,但今天這麼一看他也是個挺正常的人,不是很憨。
也許是他這話說的太漂亮了,莊佑傑並沒有對他的本意起疑心,覺得自己是被誇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
「那我們問先生一個問題嗎?」
梁垣雀吃著僱主請的飯,哪裡能不同意,立馬就點點頭,「你說,我指定知無不言。」
「先生之前在杜家說信任,難道只是因為我是你的僱主嗎?」莊佑傑的眼神裡帶著很明顯的探知欲。
梁垣雀一挑眉,對他的問題很是驚訝,他原先以為,這位少爺會問關於案情有沒有什麼發現,或者問他是怎麼判斷出杜少爺是跟蘭小姐約會的人,但他竟然問出了這麼一問題。
梁垣雀哈哈的笑了起來,「莊少爺啊,你真的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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