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宋 030 我也不容易

    幾句話，虞括就切中了重點。

    虞括的主意夠陰的，為了節省程序，朝廷支付給宗室的錢糧是由市舶提舉司提供，只要蘇曉卡住這一環節，不用說扣除之類，只需要使用拖延戰術，宗正司都無法承受。宗室早已適應了朝廷的優厚待遇，後果就是...宗正司的知宗與趙知州恐怕會很麻煩，反正蘇曉有沒有說不給，只要拖下去就算成功...而那個趙士傑將因為這個案子成為泉州所有宗室的公敵。蘇曉需要走的就是等待趙士傑的海船歸航，隨後扣住船直至他選擇妥協為止。至於後續，蘇曉還必須保證證據充足，然後造出輿論，這樣就能減輕自己的壓力，也能夠給官家和賈似道有交代。

    紹興佐幕果然厲害！

    不用抓人（也不敢抓），借勢打力，這就是侵淫於官場的智慧，蘇曉的眼前赫然開朗：「請問...先生，柔又何解？」

    虞括一捋鬍鬚：「若用柔字，雨聲可以上門協商此事，可給趙士傑運銷之權以抵償歸還的海船，雨聲掌管著海舶運銷之事，想來趙士傑也不敢不給雨聲面子。這樣既不傷和氣，官家與相公那裡亦不知，無聲之中也可解決此事。只是...無法立威，以後再碰到宗室與仕宦之事雨聲恐還要多加周旋......」

    「那就用威字，明日我就上門拜訪宗正司知宗與趙知州。」這是建議自己立威，蘇曉回應的很乾脆。

    「雨聲且慢。」

    「先生還有何囑託？」

    虞括的臉變得嚴肅起來：「雨聲記得事先與幹辦商議此事，最好可以讓幹辦與你同去，可明白？」

    蘇曉當然明白，潘文卿是賈似道放在自己身邊的釘子，通過這件事的處理，蘇曉可以牽制住潘文卿。一旦賈似道和官家對這件事的處理表示出不滿，蘇曉就可以往潘文卿身上推...至於賈似道和官家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潘文卿事先知道這件事，這就足夠了。

    夠陰險，這個虞括果然是了得，不愧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吏。也難怪當初蘇曉的老爹蘇勍千叮嚀萬囑咐，讓蘇曉一定要多聽虞括的建議。一舉兩得，不但要讓蘇曉在泉州官場立威，還順便要把賈似道安排在蘇曉身邊的釘子搞得里外不是人和自己同坐一條船，加上蘇曉不斷把貪污和搶劫的銀子不斷塞給潘文卿，這個潘文卿以後會很難做......

    為了防止潘文卿「不從」，蘇曉自然什麼也沒透露，只是說一同去拜訪趙知州。

    蘇曉是潘文卿的直屬領導，不疑有他，第二日潘文卿就這樣跟著蘇曉到了趙知州的府衙後宅。門子對這位提舉市舶可不敢怠慢，不久，趙知州匆匆迎了出來。

    下人上茶退出去，沒等蘇曉放下茶盞，趙知州直接開口了：「雨聲，是不是為了昨日之事？」

    泉州就這麼大，能夠有點新鮮事不容易，攔轎喊冤的事情瞞不住人，蘇曉接了狀子就要管，當然也能按照官場的拖字訣接了狀子不辦案，至於拖多久那是他的事情。趙知州對這一套很熟練，也不隱瞞，他直接說起這件事：「不瞞雨聲，我也曾被胡浮海數次攔轎喊冤！但又能如何？老夫也曾從中協調，可趙子曰藉口海船陳舊，只同意拿出一部分錢作為補償，胡浮海...自是不罷休。趙子曰是宗室，頭上還有官職，我總不能......」

    趙子曰就是趙士傑的字，這個人看來很難纏，不知是不給趙知州面子還是這趙知州在袒護趙士傑，反正就是憑藉自己的宗室身份，趙士傑有些肆無忌憚，趙知州也沒法管。

    「學士，宗正司那裡難道也沒辦法？」蘇曉問道。

    「宗正司...知宗對趙子曰有什辦法？雨聲不知，宗室之事牽扯起來千頭萬緒，管起來太難，不要說向來不理事的宗正司知宗，老夫這知州都愛莫能助，雨聲還是...把這案子拖一拖為好。」趙孟傳輕輕搖頭。

    拖一拖，再拖還不是一樣求告無門，就是告到臨安都沒用。前任提舉市舶韓文晦就是這樣拖了三年，蘇曉再不管，胡浮海這樣的小民有什麼機會能夠獲得一個公平，難道要告一輩子？

    既然愛莫能助，蘇曉也就不客氣了：「學士，不如我們一同去宗正司拜望知宗如何？」

    趙孟傳稍稍楞了一下，隨後明白了。

    「雨聲...哎，老夫去宗正司探探口風，若知宗能夠配合還好，若無回應，那就任憑雨聲處置吧！」

    說起來，趙孟傳表面上是一個溫和的老好人，但這樣的老好人做知州恰恰是泉州的一個弊端。大宋的士大夫階層這樣的人比比皆是，正是他們的溫和作風助長了地方豪強和特殊階層的不良習氣，但它，卻是很多時代最典型的特徵，懷柔的風氣誰都無法改變。

    趙孟傳去了宗正司，這時的潘文卿也反應過來，蘇曉要藉此機會在泉州立威，還要把自己拉上他的賊船，甚至有擋箭牌的意思。

    插手宗室的事情可不是玩笑，此時不走等待何時？潘文卿拱手：「提舉，如今海舶來港，提舉司尚有很多公務需要處理，下官......」

    蘇曉焉能放過他，他一臉淡然：「沒關係，提舉司的公事自有人處理。幹辦是提舉司的舶干，此事離了幹辦可是有違朝廷法度，我看幹辦還是等等學士，等學士回來再回提舉司不遲。」

    「提舉...家中娘子這幾日身體不適，下官還要趕緊回去......」

    「幹辦不用擔心，既然孺人身體不適，郎中的事情我來安排。」千般理由都沒用，蘇曉根本不讓潘文卿把話說完：「據說，泉州最好的郎中是唐一手，我這就派人去請，怎麼說鄙人也是提舉市舶，想來唐一手會給本官一個面子，定會給孺人好好診治。」

    「多謝提舉體諒下官，下官對提舉的厚愛銘感五內！」潘文卿欲哭無淚，還要陪著笑臉，這個笑臉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如果自己被人這樣拉過來上賊船，蘇曉也會「銘感五內」的：「幹辦不用客氣，市舶提舉司事物還指望幹辦來協助，今年...泉州發生了很多事，想來後面也不安生，還希望幹辦鼎力相助，假以時日，定不忘幹辦相助之情。」

    蘇曉很理解潘文卿的「銘感五內」，這種「厚愛」他自己也不喜歡，不過他對潘文卿的「銘感五內」根本不在意，上了自己這條船，蘇曉不會讓潘文卿下船的。

    意思表達的很明顯，不會放過自己，難道...躺著下船，潘文卿的臉色變得有些慘白；「雨聲...這是何苦，我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