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沐初挑了挑眉,垂眸看著七七眼角又要溢出來的淚,他笑道:「不過幾日不見,怎麼忽然變得這麼愛哭了,要是被楚玄遲知道,又要責備你不懂事不夠成熟了。」
「我沒有愛哭。」七七抬手用力擦去眼角的淚,才抬頭迎上他的目光,認真道:「我不是愛哭,只是眼睛有點癢,等會就好了,真的。」
幾乎一個時辰的處理,沐初那一身的傷痕才總算被七七全都清洗過一遍,也上了藥,有些特別嚴重的地方,她還以紗布包紮好。
沒有麻醉的情況下,他真的是從頭到尾未曾哼過一聲,她不知道這是怎麼樣一份彪悍的意志力,就連她過去在部隊裡遇到過最堅強的病人,也完全比不過。
他,還有楚玄遲,一個個,簡直都不是凡人了。
一想到楚玄遲,七七心裡又擔憂了起來,如今找到了沐初,接下來擔心的便是玄遲和師兄他們。
他們會不會真的要闖入陵渡口來?這裡處處都是危機,若真的要闖進來,她怕他們根本扛不住外頭那些巨大的急灘和漩渦。
從帳篷出去,在弘卿手中接過羹湯以及食物再折了回去,伺候沐初吃完,七七忽然道:「阿初,我要試試催動天命蠱與師兄聯繫,你在這裡先歇一會,我很快……」
「不可。」不等她把話說完,沐初立即打斷,雖然還是躺著,他卻目光如炬:「就在這裡,我給你守護,若是感覺不好受,你得要立即停下來。」
七七有幾分遲疑,他身上還有傷,雖然都是皮肉傷,但,流了那麼多血,如今身子依然虛弱。
她在這這理彈奏海角,不知道會不會傷到他的心脈。
但沐初卻一臉堅定,七七知道,若是自己離開,不管去到哪裡,他還是會跟隨守護在側的。
「我沒事,就在這裡吧。」沐初看著她,目光柔了下來:「好不容易再見著,不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七七凝了眸,心底一陣唏噓。
果真的好不容易才見著,過去那幾天,又是擔心又是絕望,連自己都不知道日子是怎麼過過來的。
阿初……他就一個人在島上待著,心裡更加不好受吧?
「好。」猶豫再三,七七終於點了點頭,在他身旁坐下,自天地鐲中取出海角琴放在腿上,長指在琴弦上跳動,平緩的琴音慢慢便滲了出來。
雖然琴聲或許會傷了他,但比起承受那份害怕,琴聲那一點傷害,大概就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琴音同時也驚動了不遠處沙灘上的弘卿和斬月,兩人只是微愣了下,便又繼續躺回自己的位置上,看著頭頂上那片天。
慕容七七的夫君是找到了,但,他們卻還是被困在這裡。
斬月已經被困了十六年,弘卿心裡其實也在擔憂,接下來那個十六年,會不會就輪到他們?
要是陵渡口真的這麼容易離開,斬月早就已經離開了,哪裡才會等到現在。
「小伙子,你不是慕容七七的夫君,為何會和她一起被捲入陵渡口來?」斬月忽然問道。
不遠處的弘卿回頭看了她一眼,本來是有幾分不大願意理睬她的,但想了想,還是回答道:「和她真好在一條船上,我不習水性,多虧有慕容姑娘的相救。」
「這麼說,她是為了救你,才會和她夫君分開,甚至也被捲入到這個陵渡口?」
弘卿眸光凝了下,還是緩緩點了點頭:「是。」
「小伙子,要知道知恩圖報。」斬月轉了個身,側身看著他:「有沒有考慮當七丫頭的夫君?」
弘卿哼了哼,轉過身不理會她。
斬月笑得愉悅,不以為然道:「小傢伙這麼害羞,是不滿七丫頭,還是心有所屬?」
「與你何干?」弘卿皺起眉心,已經開始有幾分不耐煩了。
斬月卻似乎問得正起勁,完全不在意他冰冷的態度:「小伙子是什麼人?在哪個大人物手底下做事?有娘子了嗎?」
弘卿還是不說話,斬月開始有點無趣了,又開始聆聽起七七的琴聲。
這樣的琴聲,對她來說不會有什麼傷害,聽著聽著,眼帘也慢慢闔了起來,呼吸,越來越均勻了。
弘卿卻一直睡不著,聽著琴音,心緒慢慢也亂了起來。
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在胸臆間不斷膨脹,忽然就很想過去看清楚,看看斬月究竟是不是他知道的那個人。
那份衝動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讓他幾乎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琴聲依然在耳邊縈繞,分明如此悅耳好聽,卻如同利劍一般,一下一下在他心尖刺了下來,他有點分不清自己如今身在何處,心亂了,不知道被一股什麼力量擊穿了心防,心裡一片凌亂,什麼都想不起來,只知道這個睡在不遠處的女人心懷不軌,想要害他的陛下。
她要害陛下……
弘卿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了起來,更不知道何時走到斬月跟前蹲了下去,一雙眼眸混沌不堪,除了睡在那裡的斬月,他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
「烏雅司晴,你膽敢行刺陛下,我殺了你!」呼地一聲,長臂揚起,蓄滿了內力的一掌迅速往斬月頭頂天靈蓋上落下。
那一掌來得迅猛,似乎已經耗上了他十成的功力,一掌下去,只要斬月躲不過,她的腦袋一定會被拍得開了花。
但,一掌下去,斬月沒收到任何傷害,反倒是弘卿被一股強悍的掌力集中,一口鮮血涌了出來,重重跌落在一旁的海灘上。
斬月一躍而起,迅速向他撲了過去,趁著他眼底的混沌尚未散開之際,她沉聲問道:「你究竟是誰?和夢弒月有什麼關係?」
右手落在他胸前,將他衣襟提了起來,喝道:「說!夢弒月是你什麼人?」
弘卿卻依然沉浸在自己凌亂的心緒中,根本不知道兩個人現在在做什麼,就連自己吐血了,也似完全不知道。
他只聽到「夢弒月」這三個字,因為這三個字,眼神更加淒迷,整個人竟透著一份濃濃的哀傷。
斬月眯起眼眸,正要繼續追文,不遠處的營帳里,琴聲嘎然而止,一道身影忽然闖了出來,數步來到他們跟前,一把扣上她的腕,怒道:「斬月前輩,你為何出手傷人?」
慕容七七的臉色有幾分蒼白,很明顯看得出氣息十分亂,見此,斬月眸色一變,立即丟開弘卿,手掌隨意一轉,人已經掙脫七七的鉗制,回手一掌落在七七心門上。
跟過來的沐初掌下已經蓄滿了真氣,本以為斬月是要對七七下手,沒想到,她掌中的內力竟是為了助她平復紊亂的氣息。
七七也是在她對自己出手的一霎那,掌下蓄了內力,呼地一掌向她襲去。
速度這麼快,就連沐初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來。
當意識到斬月並無意要傷害自己,反倒是要幫她的時候,她驚得立即將掌下內力收回,但還是不能完全將掌力撤去,一部分掌風還是落在斬月身上。
斬月卻面不改色,似乎完全不在意七七對自己的傷害,只是在吃了她一掌的時候,眉心微微擰了下,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反應。
七七頓時又愧疚起來了,斬月才剛出手傷了弘卿,又一掌向自己襲來,情急之下她才會下意識出手反抗的。
可不管是什麼原因,她始終是傷了她,傷了這個誠心要幫自己的人。
「對不起,斬月前輩,我……」
「專心調息,有話,等氣息平復之後再說,此時開口說話,容易傷自己心脈。」斬月眼底沒有任何責備,反倒是一份讓人猜不透的憐惜。
七七不再說話,讓自己慢慢和她一身內力融合。
弘卿眼底的混沌也漸漸散了去,執起衣袖往自己唇角擦了擦,他才從地上爬了起來,目光落在斬月身上,眼底頓時盈滿了憤怒。
慕容七七的琴聲輕易會亂人心魂,他最近內力受損,得要專心才能抵抗海角琴的威力,但斬月剛才故意一直在跟他說話,竟是為了讓他放鬆戒備,被海角琴聲亂了心魂。
她如此心機,究竟想要做什麼?
當然,在亂了心魂之後所做的一切,弘卿基本上已經想不起來太多,但至少還知道自己傷在了斬月的手裡。
可斬月現在正在給慕容七七運功療傷,他又無法找她質問,看到沐初還是一臉蒼白,他壓下心頭的怒火,沖沐初溫言道:「沐公子,你還是坐下來好好歇一會吧。」
沐初只是沖他點了點頭,不說話,也沒有如他所言回去歇息。
弘卿知道,慕容七七沒有好起來之前,沐初是不願意離開了,他一定要守著她,守到她運功完畢為止。
這是怎麼一份感情?不要命地在夜裡尋找,負了重傷也不願意停下腳步,試對方的一切比自己的性命重要。
這樣的情感,在這世上真的很難得。
人生能遇到那麼好的伴侶,慕容七七何其幸運?可惜,她還有其他夫君。
若能和沐初永遠相扶走下去,這樣一段情,會不會更美好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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