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火焰燃燒起來。
韓棄手中舉著火把,看著在用木柴堆砌的木架上,那個靜靜躺在那裡的身影。
不能說盛裝,也沒那個條件。
因為最近的集市已經徹底消失了,如果要去購置什麼,就要去那個從來沒去過的小鎮。
夏天,屍體沒法擱置。
韓棄很想讓她穿上漂亮的衣服離開。但是他知道,她一定更嫌自己臭臭的,也不會在意穿得如何。
就如同,她懷孕的時候那樣。洗澡費勁,還要堅持洗。
韓棄還笑她果然是排斥矮人的,因為矮人粗魯豪放,經常喝酒。
總是髒兮兮體味很濃的模樣。
被她拿東西用力砸過來泄憤。
「呼~呼~」
火苗慢慢升起。
懷裡一直都很安靜的嬰孩,卻慢慢的扁起嘴。
手伸向火堆上的娜塔莉,漸漸哭起來。
韓棄輕輕拍著哄著,但不管用他也不理會。
因為這是她的母親,就要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
她哭泣是應該的,這是她的權利,也是她,該做的。
「結果你還是被架在火堆上。」
韓棄扯起嘴角,輕聲開口。眼中有火苗跳動的閃爍。
盤膝坐在地上,韓棄看著火焰從底層木架燃燒,擴散到周邊,即將燃燒在她身上。
如同相識至今的短暫回憶,其實這樣剛剛好。
將他從地牢救出來的她,就該絢爛如花。
開得燦爛,走的乾脆。
「呵呵……」
「喂!!」
「你去死吧!!」
「我給你告訴我父親族長!」
「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你……你叫我短身?!」
音容笑貌還在眼底,韓棄卻慢慢低頭,閉上眼睛。
將哭泣的嬰孩放在膝蓋上。
單掌豎在胸前,另一隻手,拿著一串念珠,不緊不慢地捻著。
「觀自在菩薩……」
心經念起,不再是之前的地藏經。
這是他最先背熟的,最喜歡的,也是,最常念的經文。
「呼!!」
火焰更旺盛了。
已經將娜塔莉包圍。
閉眼的韓棄看不到,身子卻發顫。
捻著念珠的手,更快了。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哇~」
嬰孩哭叫著,手伸向火焰。
夠不著小腿小身子蹬動的更激烈。將裹著她身子的長袍踢開。
韓棄睜眼,低頭看著哭叫的嬰孩。輕輕將她用長袍包裹好。
「施主你辣麼調皮你家人真的造嗎?」
「施主請自重啊。」
韓棄深吸一口氣,抱著嬰孩站起,背得純熟的心經,此時卻怎麼也念不完。
只剩下一小段,念不出去。
「咯咯……」
「我可是第四美女!!」
嬰孩哭得聲音很大,大到壓過火焰燃燒的聲音。
熱浪隨著風被吹在臉上,有點疼,有點烤得慌。
嬰孩的小手粉嫩的小腿小臉,都被烤得發紅。
韓棄轉過身背對火堆,眼睛,似乎也被煙熏到了。
「哇~哇~」
嬰孩還在哭著。
韓棄輕輕拍著她,扯起嘴角,有些沙啞的聲音對著嬰孩哄著:「不哭不哭……唱歌給你聽。」
嬰孩哭叫聲更大。
韓棄沉默,許久後,張口,唱起歌謠。
「媽媽……愛著……小寶寶……」
嬰孩漸漸哭聲小了,啊啊輕叫,定定看著低頭的韓棄。
「爸爸……摟著……小寶寶……」
嬰孩伸出小手,要抓韓棄的臉。
「爸爸……媽媽……都愛他……」
有水滴從韓棄的臉龐滑落,滴在嬰孩的小臉上。
「爸爸也愛著……愛著……」
嬰孩不哭了,任由一滴滴的水滴落在臉上。然而身子顫抖的韓棄,已經唱不下去。
「啊……啊啊……」
嬰孩努力拽著韓棄的衣領要夠著他的臉。
在她的視線中,是一張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臉。死死咬著嘴唇,都難以自抑的哭聲。
而背對身後的火堆,一陣風吹過。反而愈加旺盛。
深吸口氣,韓棄仰頭。沒再看火堆,而是抱著嬰孩,邁步走向森林方向。
——
一片狼藉,殘肢斷臂的屍體。
韓棄面容平靜地看著這一切,手裡拿著火把,點燃了一棵樹,兩棵樹……
森林起火之後的火勢,是不用形容的。
蔓延的很快,靠近一些的屍體瞬間燒著。
韓棄出神看著,默默將嬰孩放下,從之前準備的包裹中,拿出一把剪子和小刀。
抓著自己的頭髮,一綹一綹地剪下。當剪短之後,拿著小刀順著頭皮將發茬刮下去。
長長短短的頭髮落地。隨著風吹進燃燒的森林裡。
韓棄脫掉舊衣服。拿出一件嶄新的,緊身白色長袍披在身上。
舊衣服,順手丟進火堆里,包括包裹嬰孩的那件也丟進去。
用新的軟布,將嬰孩重新包裹好,放進懷裡,頭露出,和韓棄一起看著燃燒的樹林。
許久之後,轉身離開。
火焰燃燒的森林成為他的背景,身影漸行漸遠……
再沒回頭。
——
三大帝國版圖交界的中心,也是整個神賜大陸的最中心。
在一片群山之中的最深處,有個長長的階梯。
如果不是另一端連接地面,你會覺得這不是在大陸應該存在的畫面。因為另一端高聳入雲。
是真的入雲。
你根本無法用肉眼看到越來越抖的階梯穿過雲端通向何處。
然而,真的有人邁入階梯穿過雲層,才會發現那也不是終點。
一個巨大的懸空山脈,由四個鎖鏈拴住。
而四個鎖鏈斜入蒼穹,才是真正用什麼眼什麼方式都看不到,蒼穹的什麼地方,拴著這個懸空山脈。
因為鎖鏈在上斜入蒼穹的盡頭,是無盡的閃電。
偶爾閃電通過鎖鏈還會傳導攝人心魄的電流擊打在整個懸空山脈上。
讓整個山脈,凝重,神秘,充滿敬畏。
而此時,一個人在不遠處的階梯等待著什麼。哪怕階梯還要好長一段才會接近可以懸空山的邊緣,他也只是等在這裡。仰望懸空山峰,目光深邃。
如果讓人看到這樣的畫面一定會驚訝。
本來就是神秘象徵的聖瓦里斯雷芒一世,聖庭的教皇。
他就是。
他在等待什麼?他深邃的目光為什麼注視著這個充滿閃電的懸空山脈?
但至少可以肯定。
此處屬於聖庭的所在。
三大帝國交界最中心的真空區域。只屬於聖庭。
此地,是只有教皇才能來的地方。
神的顯身地。
恩……
或許還有另一個?
「咔嚓!!」
突然一道最粗大的閃電直劈山峰頂端。
密密麻麻的閃電瞬間籠罩整個懸空山,光芒刺眼。
可教皇沒有迴避,任由強光閃在面前,只讓他目光更深沉,深沉到讓人畏懼。
這就是全大陸最頂端的一個人……
但終歸是人。
「咔嚓……滋滋……」
閃電慢慢消失,只有電流還偶爾閃爍發出的聲音。
教皇嘴角彎起,身為一個純粹的人類,他已經一百零七歲。做了教皇五十七年。
可看起來,只是五十出頭的年紀。
除了頭髮全白,皮膚沒有一點皺紋。
此時笑起來,很溫和。
真的如同一個大陸唯一教派的聖庭教皇該有的氣度和氣質。
但他真的對誰都如此嗎?
如果對誰都如此又怎麼稱得上是最神秘最讓人敬畏的教皇?
能讓他如此對待的,只有一個人。
面前被交叉閃電鋪成一條路,平靜走來的身影。
纖細,瘦弱。
可慢慢走到近前看,纖細瘦弱是相對男人來說的。
這……
是個女人。
身高一米七五左右。
全身白色,臉上遮著薄薄的面紗但你絕對看不見她的臉。
用魔法用什麼都不行。
只有純白色的長髮隨風而動。
這種白色自然不是因為年紀大變白。
因為白中閃爍微微金色的光亮可以感受到,多麼有活力。
——
「陛下。」
「殿下。」
女人先開口行禮致意,即便如此,也感受不到她棕色眼眸的波動。
教皇溫和笑著點頭,也是還了一句。
陛下和殿下的稱呼,卻顯得詭異。
「神的旨意是……」
教皇提到神的時候,畢恭畢敬,詢問後等待。
女人一頓,微微蹙眉:「不明確……似乎讓我尋找什麼。」
教皇語氣一滯,抬頭看著女人:「是找人還是找物?」
女人沉默,半響行禮:「抱歉陛下……神只許我一個人知道。」
教皇眼神變幻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間。
「神的信念,我的意志。」
教皇躬身行禮,雙手護在胸前。
女人一樣的姿勢,還禮重複。
「神的信念,我的意志。」
說完直起身,邁步朝下走去。越過教皇瞬間,女人停頓一下,轉身看著他:「我要去羅曼帝國一趟。」
教皇點頭:「我會安排羅曼聖庭分會接待……」
「不用。」
女人輕聲打斷教皇:「需要的時候我會自己要求的。」
說完行禮,女人邁步下台階。走出雲端。
教皇回身看著越過雲端消失的身影出神,許久之後,身後憑空閃現一個身影。一個戴著高高的白色帽子的白袍祭祀,躬身行禮:「陛下。聖女難得出行,而且隱藏行蹤……這次是個機會。」
教皇沉默,轉頭出神看著閃電依舊,鎖鏈鎖住的懸空山。
白袍祭祀一頓,躬身行禮:「我知道了。」
再次閃身,身影消失。
此處又恢復到一開始,只有教皇一個人站在那裡,面對懸浮山的畫面。
許久許久,身形不動。
除了寬大雍容的暗金色長袍,被風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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