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樞來得並沒有楊臻想像的那麼快,不過快慢與否他都趕不上楊臻在的時候。
「走了?」徐樞站在小醫館外看著裡頭的林半夏問,「什麼時候?」
「有兩天了吧。」林半夏知道眼前人是徐樞,也大概知道這人和溫涼的關係,她嗓子眼底下壓著許多問題,想問卻又得做好鴻踏雪他們的守門人。
徐樞又問:「去哪兒了?」
「他不許我告訴你。」林半夏坦白道。
徐樞皺了眉,林半夏也不管他是沒聽懂還是聽懂了不樂意,都願好心給他繼續解釋:「他就是為了躲你才離開淮安的。」
大概是孤守長夜終於見到一絲光明但轉眼卻發現是自己眼花的那種絕望到麻木的落寞吧,有那麼一點不真實,但林半夏確實看到了那麼點意思。徐樞仿佛是片孤獨的靈魂,聽了林半夏的話之後不回答不掙扎地便直接轉身要飄走。
看著他的樣子林半夏有一瞬間的後悔,她只應了楊臻把他打發走的囑咐,眼下看來何嘗不是自己把話說得太重了呢?
「前輩留步!」方爾玉由雁尋梅攙著磕磕絆絆地追了出來。
徐樞回頭看到方爾玉之時意外非常,他知道自己給方爾玉把腳筋接得還行,但他根本想不到方爾玉真的能重新站起來——而且還這麼快。
「你沒事了?」徐樞問。
「是。」方爾玉被雁尋梅架著勉強站穩拱手,「多謝前輩出手搭救!」
徐樞甚覺荒唐,一笑而過道:「我並未做什麼了不得的事,你該謝那個把你救活的人。」他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可思議,又道:「到如今我都沒想明白他是怎麼把一個血被放乾的人救活的。」
林半夏的眉心抖了抖,她扭頭看向方爾玉,這茬兒可沒人告訴過她。她只知鴻踏雪下半身差點癱瘓、方爾玉的腳筋被挑斷,可卻沒人說過方爾玉還有這麼一難。她沒看出來,沒人表現出來過,如此情況若不是這群人太善偽裝,就是他們當中也無人知曉。救活血力枯竭之人的法子,旁人或許不懂,但同樣師出藥師谷的林半夏卻清楚得很。
方爾玉和雁尋梅大約此刻才明白過來當時嵬名峴那句厲色話原是為何。
「前輩眼下是否有空,」方爾玉尚有其他之事記掛於心,「晚輩有事請教。」
徐樞老眼一動看向了林半夏,林半夏也很懂,一側身朝他做了個「裡邊請」的手勢。
也不知是不是怕鴻踏雪看了激動,四人便直接在院子裡坐過話。
「還請前輩將夜牙璽賜下。」方爾玉開門見山。
林半夏在心中直道不妙,穿幫了鴻踏雪可就藏不住了。
果然,徐樞再簡白不過地說:「前幾日就已經交給楊臻了。」
方爾玉和雁尋梅面面相覷片刻後,不言而一地看向了院裡鴻踏雪躺的那間屋子。說來也是奇了,他倆聽到徐樞的話之後第一反應竟然都是問題出在了鴻踏雪身上。也不知道基於對鴻踏雪的了解,還是對楊臻的信賴。
雁尋梅直接起身進了屋,林半夏出於擔心鴻踏雪會吃虧也跟了過去。這麼直接問,鴻踏雪自然是不死承認,雁尋梅也不是個談不攏就動粗的人。由此屋中的氣氛一時僵持,不片刻方爾玉和徐樞也進了屋。
如此一來鴻踏雪就有點躺不住了,林半夏坐在床沿安撫著又有些要亂撲騰跡象的鴻踏雪。
兩方對峙之際,方爾玉忽然想起了從前楊臻提醒過他幾回的事,便問:「前輩的夜牙璽是真是假?」
鴻踏雪的耳朵也豎了起來。
「不知真假。」徐樞道。
「這麼多年你都沒空看看它是真是假?」鴻踏雪不信。
「我不辨真假。」徐樞呼氣,「你們有什麼巧宗能看出夜牙璽的真假?」
鴻踏雪和方爾玉不禁對視,他們都發覺事有蹊蹺。鴻踏雪先道:「師父說真的夜牙璽材質獨特,新月之夜對月而視會有牙月熒光。」
徐樞約莫是仔細回憶著琢磨了片刻,旋即又轉頭問方爾玉道:「方家娃娃呢?」
看他這個樣子,鴻踏雪就覺得自己涼了一半,他找了夜牙璽這麼些年一直沒找到真的,竟然沒想過是自己辨別的法子錯了……
「寨中尊長也道真正的夜牙璽材質不同,且方寨一直保存著一塊篆刻夜牙璽的邊角料。」方爾玉能發覺旁邊鴻踏雪在朝他噴射凶涌的目光,「尊長們似乎有法子檢驗晚輩帶回去的夜牙璽玉材是否與那塊角料一致。」
徐樞聽後思量道:「這法子似乎更有說服力一些。」
鴻踏雪心中有一萬個不服氣,「你在這猜呢?」剛剛還說不知道如何辨別真假,這會子又開始評頭論足,這傢伙憑什麼?
「我確實有所猜測。」徐樞倒是懶得和鴻踏雪較勁,「不過我的猜測與你們追尋的方向並不一樣。」
方爾玉不解其意,緊著追問就裡。
徐樞將屋中之人環顧一遍之後,心中只可惜楊臻那頑劣小兒不在場,不過又一想自己今日說的話遲早會傳到楊臻的耳朵里他也就略有了些安慰。他道:「材質自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夜牙璽上的紋刻,夜牙璽作為能開啟寶藏的鑰匙,必然有與眾不同的雕紋。按老城主和師父的習慣,真的夜牙璽必然留有他們的落款,這也是神兵城中不成文的規矩,凡出手必留名。只不過那些記號是隱是現全在於創造之人的習慣罷了。」
方爾玉恍然,如此想來,方寨中的溫氏舊物似乎確實有些篆有特別記號的。
鴻踏雪卻是有些絕望,他盜靈一向的原則便是有用則山高水遠、無用則原物奉還。若按徐樞說的來,那他從前走的淨是冤枉路,難道還要重新走一遍不成?
「依您所說,難成要把八方夜牙璽集齊才能分出真假?」雁尋梅也覺得實在不容易。
徐樞卻又直接否定道:「不必。」
「這又怎麼說?」鴻踏雪期待徐樞能給他一個解脫。
「這麼重要的東西師父和老城主絕不會交託給一般人,所以真的夜牙璽必然是在那些自認為與神兵城關係匪淺的人手中。」徐樞眼中的譏誚埋得讓人難以察覺。
「可——」鴻踏雪彎路走得最多,也最了解夜牙璽的歸處們,「能收到夜牙璽的哪個不是和神兵城關係匪淺?」
於此,徐樞只是點到為止,他又道:「比如李勉和星爻台的人,他們就不同尋常。」
鴻踏雪有那麼一瞬間想飛,這感情好,徐樞一下子把他找過的假貨全排除了。都說造化弄人,可造化這怕不是要玩死他。
「不瞞前輩,如今我等確實只剩這兩處未找了。」方爾玉說。
徐樞越聊越遺憾楊臻不在場,他突然發笑道:「這話可就岔了,還有一處才對。」
「什麼意思?」方爾玉問。
「你方才說,」徐樞點手指了指雁尋梅說,「尋遍八方夜牙璽,可這數不對,夜牙璽八真一假,真品該是出自老城主之手,贗品由我的師父和溫釗所制。」
「啊?!」
林半夏真的有點按不住鴻踏雪了。
鴻踏雪被禁錮著四肢卻渾身是勁:「還有一個在哪兒?」
徐樞搖頭道:「不知道,夜牙璽被送出去之時我早就被趕出神兵城了。」
不知方爾玉此時此刻在想什麼,反正鴻踏雪是真的發自肺腑地在心中呼喚楊臻。
徐樞似乎也不打算再向他們說什麼,直接起身離開道:「我還有事要辦,你們幾個,既然要找夜牙璽那就好好找吧。」
「您……」林半夏尚在猶豫要不要再打聽一下溫涼的事。
「有緣再見吧,我得先去一趟蓬萊,別了。」徐樞只留給了他們一道襤褸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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