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也是,天底下還有誰有這樣的膽量和本事呢?
楊臻在結束救治之後便由韋潤送回了小宅子。畢竟大營之中有非常之人,他一個局外人久留於此也不方便。
「溫涼?!」鴻踏雪吆喝出了聲。
三人正圍坐在院中的石桌上。
楊臻點頭。
嵬名峴皺眉問:「你無事吧?」他聽過楊臻的講述之後在意的與鴻踏雪完全不一樣,畢竟上一回楊臻解了裴曉棠的血絨花後差點就死了。
「沒事兒,這回離開崇安之前老驢頭讓我直接散了一元真氣,所以把沖經都扔出去也無妨。」楊臻說。他把之前自廢武功的想法老實交代給林年愛之後,林年愛也拿不準主意,只是幫他溫和地散了那一元尋常真氣,至於如此到底管不管用還要慢慢看,如果長時間之內那一真氣不會自我修復的話,或許就能成了。
鴻踏雪難得有這般沉悶的時候,他憋了許久還是問了出來:「老楊,咱們要不要救他出來啊?」
楊臻瞪了桃花眼,眼神稀奇地看了他片刻後道:「你認真的?」
「不是……」鴻踏雪窘迫得有些結巴,「我不知道……林姑姑一直在找他,如今他被抓了,我要是不去救他,林姑姑怎麼辦?」
「那你怎麼辦?」楊臻耷拉著眼皮問他。
「我……」鴻踏雪被難住了。
楊臻怪笑道:「我倒是沒想到,你為了你的林姑姑竟然敢跟朝廷作對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鴻踏雪才後知後覺地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了。
「醒醒吧,」楊臻起身道,「你不是還惦記著去找平野先生討夜牙璽嗎?不管你的老師父了?」
留鴻踏雪一人在院中,嵬名峴跟著楊臻回了屋。
嵬名峴把屋門一闔問:「你沒想去救溫涼吧?」
楊臻看他:「我為何要去救他?」
嵬名峴鬆了眉頭坐到了他旁邊道:「沒想便好。」
楊臻哼笑一聲沒骨頭似地倚在身旁的木頭疙瘩上說:「你覺得,照理來說我才是最該去救溫涼的人對麼?」
「你不想就不要再想了。」嵬名峴說。
「也是,那位仁兄真要算的話還是我舅呢。」楊臻笑道,「可我覺得他們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即便是有,我也去救了,那我爹怎麼辦?逆元怎麼辦?要因為我的行為一併被歸為反賊嗎?」
嵬名峴與他一同沉默一番後輕聲道:「別想了。」
經此事一鬧,兗州城真的是城門樓上過一隻鳥都要被射下來。城內外戒備森嚴,他們不便出去亂逛,更不好硬闖出城節外生枝,老老實實等到解禁也就是了。
不過這種困守空閨的日子卻悶壞了鴻踏雪,拋卻先前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那些日子,他何時這般連日老實過。好在他還有輕雲步法在身,一個人隨便溜達溜達也不至於被人發現,所以在向楊臻保證過絕不打溫涼的主意之後,他便蹦蹦躂躂地出了門。
只剩楊臻和嵬名峴的日子就好打發了,對酒也好當歌也罷,反正楊臻想怎麼玩嵬名峴都肯隨他。
在發現韋潤的棋件之後,他還教過嵬名峴下棋,不過正如之前他與王鶴齡對弈之時討論的一般,心思簡單的人下棋都不中用,靠耍心眼子博弈的東西,一根筋的人是做不來的。
嵬名峴正是標準的一根筋。
這日黃昏,宅中小院突然闖進了一個襤褸重傷之人。
剛回來沒多久的鴻踏雪是第一個發現的。
這人大約是中年模樣,其他的形象都難辨別,因為他拖拉著的那條胳膊已經足夠搶眼。
鴻踏雪喊來了楊臻,又問這人是何來歷。
「被仇家追殺,逃亡至此。」男人道。
楊臻並未直接去扶他,而是有些陰陽怪氣地說:「如今兗州全城封鎖,足下能逃到這裡真是好本事呀。」
「亡命之人不拼命就會丟掉性命,我也不過是求一條生路罷了。」男人道。
「老楊你廢那麼些話幹嘛,沒看見他傷成這樣嗎?」鴻踏雪催道。
楊臻與屋裡出來的嵬名峴對視了一眼,說:「進屋吧。」
鴻踏雪直嫌棄他冷血,人都傷成這樣了竟也不來扶一把。
男人的手臂並未斷骨,只是脫臼了而已,再加上橫七豎八的傷口所以看上去才像斷臂了一般瘮人。楊臻給他搓上肩關節之後,寫了張方子塞給鴻踏雪讓其去抓藥,又交代嵬名峴去旁屋裡找金瘡藥。
等屋中只剩他們二人之後,楊臻卻從懷中掏出了一瓶金瘡藥開始往男人的傷口上塗。
男人盯著楊臻看了許久,終於開口道:「多謝你了,小兄弟。」
「客氣。」楊臻抬眼與他對視,「你能從軍備重重的兗州大營里逃出來也是厲害。」
男人雙目一寒,冷聲道:「你認識我?」
「猜出來的。」楊臻笑看他,然後把金瘡藥塞進了他的懷兜里。
能在被禁衛軍和兗青二州重兵包圍的軍營有來有回,這溫涼可真不是一般人。
「你既然知道又為何救我?」溫涼凝目。
「楊臻,」嵬名峴推門而入,「金瘡藥沒有了。」
「沒有就算了。」楊臻說。
溫涼皺眉盯著眼前人:「你是楊臻?」
楊臻點頭。
「楊恕的兒子?」溫涼又問了一句。
楊臻挑眉:「嗯。」
「你不知道我重傷了楊恕麼?」溫涼捂住了自己的傷臂。
聞言,門口的嵬名峴微怔之下背手搭上了身後的藏鋒。
「已經被我治好了。」楊臻說。
溫涼無言片刻後突然咯笑了一聲:「拜你所賜,我此行竟然一無所獲。」
「倒也不是……」楊臻剛想從懷兜掏出鯤游扇來還給他,卻見他一拳打了過來。楊臻三指一扣鉗住他的手腕說:「你這副樣子還能撲騰?」
溫涼冷目瞅他,手腕與嘴角同時一動,袖中一線寒光閃過,楊臻頓覺腹側一陣刺痛。嵬名峴跑過來扶住楊臻,一掄藏鋒將溫涼的拳頭打向了一旁。溫涼也是此刻才發現藏鋒的身影,不過他也無暇遲疑,直接越過二人衝出了屋。
抓藥趕回來的鴻踏雪還沒進門便被溫涼撞翻在地。
「這是咋的?」鴻踏雪揉著屁股爬起來看著正往外跑的那人,「你這就好了?」他又往屋裡一瞧,又看見了被嵬名峴扶坐在地上的楊臻。
嵬名峴要躍身去追,卻被楊臻拉住。
「讓他走。」
「這怎麼回事?」鴻踏雪懵了。
「溫涼可不能留在這……」楊臻忍著疼道。
「溫涼?」鴻踏雪扭頭看向躍上圍牆的男人,在那人慾運勁離開之時大喊道:「喂!林姑姑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溫涼並未停頓回頭,就此消失在了夜色中。
「老楊,老楊!」鴻踏雪跑過來道,「你沒事吧?」他才出去那麼一會兒,再回來就成了這副樣子,回頭怎麼向周大小姐交代呢?
「無妨,你去把抓回來的藥煎好就是。」楊臻疼出了一頭汗。
鴻踏雪慌裡慌張又稀里糊塗,「溫涼不是已經走了嘛,還煎它幹什麼?」
「那些藥是解血絨花的。」楊臻咬牙。
「啊?」鴻踏雪沒聽明白。
「快去!」嵬名峴厲聲催著他出了屋後,便要將楊臻挪到榻上。
「輕!輕點……」楊臻扒拉他道。
嵬名峴小心翼翼地把他搬到了榻上問:「你這是故意的?」
楊臻點頭,解開了自己的衣裳,看了傷口一眼說:「他奶奶的,我說怎麼這麼疼,這東西還帶擰筋兒的……」
嵬名峴皺眉:「我沒找到金瘡藥……」
「都給溫涼了。」楊臻說著便伸手去拔那根側腹上的長釘,但只是一碰他便疼得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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