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爾玉與宿離趕到平右將軍府之時有些不知所措。經過打聽,他們得知自己只比楊臻晚到了大半日,但連續見了幾個人之後卻都無法得知楊臻的去向。楊青還記得他們倆,知道他們在京城後偷跑出來找過他們幾回,總算幫他們確定了楊臻可能去的地方。
他們敲開方廷和的小木門時發現老爺子正在院裡收拾行李。
「先生?」宿離看著院裡的大包小裹問,「您這是幹嘛?」
「唔,拾掇拾掇。」方廷和拍了拍手說。
「您要出門?我幫您,屋裡還有嗎?」宿離問。
「不用,」方廷和扶膝坐下來說,「他都幫我收拾得差不多了。」
宿離抓緊問:「你說的是臻臻嗎?」
方廷和點頭。
「他去哪兒了?」方爾玉問。
「他說去荊州還有事要處理,先回去了。」
宿離和方爾玉面面相覷,他們倆身強體健的人連日奔波幾乎沒怎麼停歇過,到了京城還覺得頗為疲累,何況是楊臻這般馬不停蹄地又往回趕路。宿離掛心道:「可他近來病弱,幾番波折真能吃得消嗎?」
「我看著確實氣色不好,哄著他睡了三個時辰才放他走的。」方廷和攥著掌中壺喝茶。
宿離稍微放心了些,暫且肯坐下來與方廷和聊幾句。「先生要去哪裡?這些年學生長久不在京城,只記得兒時跟著您的時候從未聽說您離開過京城。」他問。
「回故鄉去,」方廷和微微仰首向西南方眺望,「出來這麼些年了,還沒回去過呢。」
宿離未能及時反應過來方廷和說的故鄉是哪裡。
方爾玉甚為不可思議,畢竟從他來中原之前就聽寨子裡的長輩們說過方廷和棄巢不歸的事,眼下聽見方廷和說這些才會十分驚訝。他問:「您要回寨子嗎?」
「嗯。」方廷和看著他煦笑,「他合計著你肯定會追過來,你若是方便就送我回去吧,數十年未曾返鄉,怕是不認識路了。」
這事方爾玉自然很樂意做,能把這位尊貴的親長帶回去寨眾必然會十分歡喜。可今時今日他還有旁的掛心事,一時間無法爽利地答應方廷和。方廷和看了他片刻擱下茶壺說:「他與我約好了,事了之後到梅里找我,我帶他到處教散心。」
「當真?」方爾玉的稱心如意瞬間翻了一番。
方廷和讓他放心,京城裡的事已經交代好了,小院子封上之後便不再容人了。兩個年經人幫方廷和整好馬車,方廷和囑咐宿離回去好好幫襯楊臻,到時候跟楊臻一起到梅里找他。其實楊臻跟方廷和盤算的時候也料到了宿離會與方爾玉同來,楊臻的打算是讓宿離陪方爾玉一起把方廷和送到梅里,這樣楊臻也更放心一些。但方廷和同樣擔心自己的學生,如今時日艱難,能多留給楊臻一個幫手也是多一份安心。
三人一同離開之時路過將軍府那條街,遠遠看著一隊官差徑直停在了將軍府外。宿離難免在意,獨一人悄悄登上將軍府的高牆沿窺探。
那隊人是宮裡派來宣旨的,為首的監官站在高階之上對著院中跪了一地的將軍府人高誦聖旨,前半截讚揚楊氏忠烈,後半段交代開國之時太祖的囑咐,平右將軍仍可世襲,理應有楊恕的獨子楊臻繼承。宿離聽到這裡的時候不禁嘖舌,聖旨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繼替者是楊臻,可如今到底誰是楊臻,哪個又能說得清楚呢?
「臣接旨!」
一聲沉定的回答喚醒了宿離,他眼看著花千樹跪著接下聖旨之後受周圍人的恭賀。世事無常,人心難度。他以為花千樹痛恨楊恕痛恨將軍府,眼下看花千樹痛快地接下平右將軍的冊文,心中只覺好笑。
返回之時垂頭喪氣,惹得方廷和問了一句。宿離近似聊旁人家的閒話一般把事說了,方廷和讓他們利索些驅馬趕路,最後望向將軍府一眼,嘆氣道:「人各有命,往後就是他們楊家的日子了。」
宿離與方爾玉商量之下,往南走的路還有好一段相合,宿離可以能多陪陪方廷和。方廷和也應允,不過他到底還是惦記著楊臻一個在路上獨木支。兩個年輕人帶著方廷和一個老人家難談腳程,顛簸兩日過了濟南城之後宿離耗不住便牽馬告別一人先行而去。
荊州城裡,周從燕剛送走了牧雲決,雪兒丫頭便又替她把黃州回來的陳默連舟渡一行人領了回來。他如今多多少少成了聚劍山莊的紅人——有周從燕和林半夏一起打扮他,他自然能成為莊子裡最俏麗的小姑娘。
效果何其拔群,焦左戎私下裡悄悄問過周從燕,明顯是對這位雪兒丫頭頗為著目。如今鴻踏雪這副模樣,若不是極為熟識的人實難認出他到底是誰。
他們帶回來的結果並未與先前查出來的線索有太大的出入。他們合計情況之時何意如也被請了過來,還未聽完全部的過程,便已泣不成聲。
「好啊……」鴻踏雪笑得瘮人,他替楊臻瘮得慌,也替日後的錢津達瘮得慌,把楊臻害成這樣,他真不敢想楊臻會怎麼對付他。
滿屋壓抑沉重,焦左戎只等下一步該如何,「咱們要等小師叔回來之後再做打算嗎?」
一時沉默,率先暴發的竟是何意如:「我要去找他們理論!」
在場的人都納罕她有這股勇氣,但還是把她攔了下來。眼下雖有真相,但掌握的幾乎都是死無對證的線索,即便真鬧到錢津達面對也難保勝算,他畢竟還有個盟主之名。
何意如當然聽不進去這些,仍不罷休。這時由鴻踏雪給了她一句最為實在地勸告:「你現在鬧過去也沒用,錢津達根本不在莊子裡。」
召集各派當家人聚會的帖子已經發出去,這些日子便會陸陸續續趕過來。原本周從燕和扈堅良擔心的錢津達可能會因此鬧起來的事並未發生,因為錢津達早牧雲決兩日便離開了荊州,說是要親自去把汪安抓回來審問。其實過分理智來看,以陳默他們查到的線索只能證明汪安與嵬名峴、蘇緯之死有關,只不過他們誰都不信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汪安能有這樣的野心,更不信汪安一人能做成這些事。
「那就只能等了?」連舟渡最不喜歡這種憋屈的情況。
又是一陣沉默,林半夏看了看還在安撫何意如的周從燕,鴻踏雪也是依賴楊臻出主意慣了,催她道:「大小姐,你倒是說句話呀!」
「需要等,但也不至於乾等。」周從燕說,「既然他不在荊州,咱們釜底抽薪起來會更容易。」
「怎麼個釜底抽薪?」焦左戎頗為期待。
周從燕把何意如暫且委給林半夏,林半夏接了她的眼色後扶起何意如出了屋,慢條斯理地勸慰何意如先回去休息,凡事還需從長計議。周從燕送了她們幾步闔上門呴氣道:「似寒去見穆侯爺的時候應該是提過他對錢津達的懷疑,穆侯也肯提召集大派當家人的事,想來也是有意換掉錢津達的,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助穆侯一臂之力呢?」
眾人瞭然。焦左戎又道:「可是,錢津達難道沒看出鎮原侯的意圖嗎?」
「他看出來又能如何?」鴻踏雪嬉笑,「還能去跟侯爺鬧嗎?」
周從燕也有不大肯定的地方:「或許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吧,如果他真能把汪安抓回來為自己正名,反而不用過分擔心會被取代的問題了。」
「都到這個份上了,他還能無辜?」連舟渡說。
眾皆沉默,這事,誰又能說得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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