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般不見天日的環境之中,時辰已然變得有些混沌,百里啟是沒有細算時辰,他只知道自己守著石柵門已經吃了三頓飯。他們帶來的口糧大約夠堅持大半個月,而且這些東西也就是填付飢腸而已,根本談不上什麼滋味。這倒也不打緊,畢竟習武之人鮮少驕奢淫逸成性,只是這種幽閉的氛圍實在有些磨人心性。
季風輕耐心無限,除卻填食充飢之外,其餘的時候都是和摩詰鎖對面較勁。百里啟發呆的時候他在開鎖,百里啟打坐的時候他在開鎖,百里啟打盹的時候他還是在開鎖。
百里啟估摸著季風輕該餓了,於是便拿了個窩頭遞到了季風輕面前。季風輕接了窩頭,低頭看著上面的窩窩,暗自算了一下時間之後慢慢嘆了口氣說:「已經兩天了,晚輩真的是佩服千機君的手藝。」
百里啟飽吸一口氣後呼了出來,抬手一拳打在了石柵門上。他早就被憋壞了,這種只有前後通風的狹暗之地實在是讓他靜不下心來,而他這一拳攜怨帶怒,自然威力可觀。
季風輕感受著上下傳來的震動之感,眼看著石柵門上開出了幾條裂縫,趕忙安撫道:「前輩寬心,容我再試試吧!」
百里啟輕啐了一聲,「這門真不結實!」說罷,他一甩袖子靠著道壁坐了下來。
季風輕重新靜下來端詳那塊摩詰鎖,可靜心之餘總會忍不住去瞥幾眼被百里啟打出裂縫的石柵門。這兩日的朝夕相處,他所看到的只是百里啟平日裡最百無聊賴的模樣,他也慢慢習慣了百里啟普普通通的樣子,直到百里啟隨手給了石柵門一拳、他看到石柵門上的裂隙之時,他才重新意識到自己身邊的這個人是曾經在江湖中與自家師父方通淮齊名的前輩。讓這樣一個前輩陪著他在這個鬼地方乾耗,他自覺是不應該的。
雖說眼下季風輕也知道了百里啟完全可以直接打穿這扇攔路門,但他也明白,百里啟沒有從一開始就這麼做說明也是想順著方通淮的意思給他一個考驗的。既然是給他的考驗,他又怎麼能讓旁人幫他渡劫呢?
百里啟也是不想多說了,季風輕既然想繼續解題,那他就等著唄,反正身上的乾糧夠吃不少時日,實在不行再動手拆門吧。這麼想著,百里啟扯了扯衣裳抱臂環胸,一歪腦袋閉上眼睛安靜睡覺。
也不知睡了多久,原本一片寂靜的石道中突然有了些微老石摩擦的聲音,即便是這一點細微的動靜還是把百里啟喚了起來。他看著季風輕趴在石門上左右尋摸,便也湊近了些看向摩詰鎖問:「怎麼樣了?」
季風輕連連點頭,他兩指拖著石球里下端的四根鎖柱,另一隻手從上端伸進去一轉後慢慢抽出了一根鎖柱。他沒有什麼技巧,只能挨根挨個戳碰,先按後擰,單根不行就成雙,一對不行就三個,反正這塊鎖也就三十六根鎖柱,總會被他找出關鍵的。
百里啟已經想歡呼了,不過礙於長者風範的限制,他才忍著激動拍著季風輕說:「好樣的!」心裡的話則是總算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在百里啟的催促之下,季風輕又胸有成竹地擰動了另一個根鎖柱,可這一根只是轉了小半圈而已再想怎麼動卻也不能了。百里啟等了片刻的安靜之後,抬手便又要給石柵門一拳。季風輕趕緊攔住說:「前輩前輩,晚輩還有法子可試!」
饒是季風輕這樣的人都被百里啟嚇得失了端莊。百里啟也是想笑,他只是想抬手敲一敲這扇礙事的門罷了,又不是要把石道捅塌,瞧季風輕的樣子,像是他一拳下去玉虛峰就能塌了一樣。
季風輕繼續挨個嘗試自己之前的法子,半盞茶的工夫過後,他總算取出了第二根鎖柱。百里啟靠在道壁上看著季風輕一點一點地解題,一番摸索後掏出了身上最後一把凍葡萄乾當花生豆磕了。
第三根鎖柱也是奇怪,季風輕擰動它的一端,卻發現另一端沒有一點動跡,季風輕憑著直覺掐住這根鎖柱的另一端反向一轉,然後兩手對拉,果然拆下了這根分為兩節的鎖柱。接下來的鎖柱時易時難,約莫兩個時辰之後,季風輕總算是把最後兩根橫攔豎嵌的鎖柱分開,當他擰下僅剩的一根橫鎖柱之時,面前這扇遭恨的石門總算是顫了一下左右撤開。
百里啟蹭的一下躥了起來,終得解脫般地說:「走了走了!」他率先跳了過去。
季風輕也把地上的行囊火把撿起來也跟了過去,但他一隻腳踩到石柵門壓過的地痕之後,突然發覺腳下有了一點下陷的感覺。這感覺讓季風輕的第一反應是覺得踩到了什麼機關,但還沒來得及後退之時,頭頂上便落下來了一團東西。
「怎麼回事?」
百里啟也察覺到了地面上那一點動靜,不過他掛上滿身的防備之後卻並未等到什麼暗箭飛鏢之類的,反而是一回頭看到季風輕兩手接住了一團銅黃色的東西。
「不清楚……」季風輕說著想要展開那一團東西。
「別動!」百里啟又嚇了季風輕一跳,「不會有毒吧?」
季風輕覺得不太可能,「不至於吧……」自家的山洞裡不該放什麼會毒死自己人的東西吧?他把那一團軟乎乎的東西抻平了一些。
這是一塊大概四個巴掌大的羊皮紙,應該是用熟桐子油泡過,軟韌十足,在石道壁中擱了這麼久既不腐朽也不蛀蟲。
「有字……」季風輕借著火光看了看。
百里啟把上面的內容草草看了幾眼後說:「這是《修經簡書》。」
《修經簡書》不過是個一篇百二十字的小文,但也是短小精悍。它的全文是奚山君所寫的《繡經全圖》,是江湖中第一部正兒八經的補氣調息的指教之書,原書說卷帙浩繁或許有些誇張,但也確實是廣博深奧的巨著。《繡經全圖》的原文已難再見,流傳下來的只有這一點關於調息的隻言片語。「修經」也是後來人對「繡經」的誤傳,可雖然只有百二十字,卻也是江湖中人修習調息之道的真經。
「此處為何會有這個?」季風輕覺得奇怪。
百里啟倒是明白這其中路數,指點道:「這應該是方掌門想給你的。」
之前在濟南時,顧慕之為了給楊臻調息也是一番損耗,後來顧慕之純粹是靠自己養回來的,如果季風輕懂得調息之道的話,早就幫顧慕之養好了,這些都是百里啟看在眼裡的。
「為何?」季風輕還是不明白,他並不覺得調息之技對他有什麼別樣的用處。
「還能為何,你師父希望你學會唄。」百里啟說,「反正咱們也在這裡耗了這麼久了,不差這點事兒,你就在這學了吧。」
季風輕卻並不想耽誤時間。並不是他要違抗師命,實在是從前學藝之時方通淮就已經問過他們師兄弟三個的意思了,當時想學調息之技的只有顧慕之,而且後來方通淮也再沒提過此事,他自然也就覺得此事無關緊要。況且後來他也向顧慕之問過調息之道,前後幾遍總讓他覺得這東西平平無奇、枯燥得很。
「前輩,咱們還是繼續往前走吧。」季風輕把羊皮紙折起來便要往袖兜里塞。
「你真不想學?」百里啟問。
季風輕悶聲片刻後,慢慢搖頭道:「晚輩之前試過,只是並未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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