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臻幾個翻滾之後直接摔在了散落著碎石的地面上。這麼一頓突如其來的折騰把楊臻摔懵了,以至於雪豹落到他旁邊的時候他都沒怎麼反應過來。不過緊接著砸下來的墜石卻嚇醒了楊臻的求生之念,可他身上摔得不輕,眼下這般近的距離他實在是躲不開了。學成這些年還沒有這麼束手無策的時候呢,楊臻竟還有心思自嘲,他剛想背身抱頭儘量保一下小命,余光中的雪豹卻竄了上來一個撲身蓋在了楊臻身上。
楊臻跟著林年愛久了,確實比常人更信萬物有靈,但這麼有靈的雪豹真是讓他吃驚了。他從雪豹的腹毛下鑽出來,儘量輕手輕腳地把它身上的石塊搬了下去。
雪豹的背腹尻股上都有洇血之處,楊臻看在眼裡也覺得揪心非常,他輕輕捋了捋它的腦袋,聽著它細愔愔的嗚嗷聲,輕聲問:「疼不疼啊?」
他把隨他一起掉下來的火把舉著朝上看了看,之前的裂縫如今已經了無痕跡,想從原路回去是不可能了。
雪豹看著楊臻湊得這麼近,也想竄起來給楊臻一個熊撲,但一欠屁股它便疼得嗷嗷叫喚、一陣撲騰。
「別別別!」楊臻按下它的頭安撫道,「別動別動。」
雪豹倒是十分聽話,老實躺好不再撲棱,它動了動三角鼻子,把毛腦袋拱到了楊臻那隻被劃了道深口的手下面蹭了蹭,然後看似溫柔地用它那生著倒刺的舌頭舔了舔楊臻的傷口。
楊臻真是從頭皮疼到了腳跟,他箍住雪豹的大腦袋說:「我沒事我沒事,你別動彈了聽見了沒?」他圈著雪豹的頭讓它暫時老實,而後掏出懷兜里老驢頭的獨門秘方金瘡藥小藥瓶,給自己的傷口撒上了些藥粉,又解開自己的佩帶從中衣下擺上撕下來一塊布片將手纏了三圈包紮起來。
「來,我瞧瞧你。」楊臻在雪豹頭頂盤了兩圈,把它揉到翻白眼。仔細檢查過一遍,雪豹身上的大傷小傷總共六處,最嚴重的一處是胸腹之處的一根肋骨斷了,其他的都是血肉之傷,或深或淺,好在都未卡在要緊的血脈上。
楊臻先把它的肋骨接好、敷藥包紮結實——他現在已經光了膀子,在他看來,等把雪豹包紮完畢,自己的中衣也就只能剩下兩隻袖子了。
接骨的過程自然是把雪豹疼得嗷嗷慘叫,有好幾次,它都想給楊臻的腿一口,但含上之後又遲遲不肯結實得咬下去。
「乖,不疼了不疼了啊。」楊臻學著林年愛他們哄他之時的樣子,一手輕壓著雪豹的傷處,一手不斷地撫著它的頭頂。
雪豹嗚嗚地亂拱,楊臻也是看它實在可憐,便抱著它的腦殼讓它往自己懷裡鑽,好一陣之後它才老實下來。楊臻等它安穩之後,把它的腦袋搬開,又開始往它其他的傷口上撒金瘡藥,雪豹抖了抖,又要開始嗷嗷亂拱。楊臻見它得寸進尺,直接掄腿卡在它的脖子上說:「給你臉了是不是?我抹這藥都不覺得疼!」
老驢頭家的金瘡藥不僅收血生肉還止疼,天底下就沒有比這慈悲的藥了。
雪豹使賴不成,只得兩隻貓爪子圈抱楊臻的腿膩蹭。
中衣一點點地變短,楊臻總算是把雪豹給裹好了。
楊臻撥棱著雪豹的腦袋說:「小傢伙啊,你是什麼時候認識溫涼的?」他若是不出聲的話,這裡就只有火把燃燒的聲音了,不過面前這個聽客沒法跟他聊天,他也只能自說自話了。「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呢?」楊臻披上衣衫往旁邊的碎石上一靠,「我知道的不多,卻也覺得溫涼這人可憐得很,瞧你這樣兒,他似乎對你倒是不錯。」
雪豹瞪著兩個圓眼睛看著楊臻,它身上的傷總有痛處,只能晃著尾巴回應楊臻的時候。
楊臻笑彎了眼睛,他仰面朝上看了看後不禁噗笑出了聲道:「誒,十二師兄不會在上面哭我吧?他八成會以為我死了。」
半邊坍塌的石道中,連舟渡癱在一堆碎石旁,如喪考妣地嗚嗚哀嚎,他一邊哭,一邊還不忘抱怨,「你說讓咱們來這裡幹嘛?忙幫完了還得被活埋,這下可好……啊……」他說一段哭一段,換了口氣後繼續說,「把十三搭進去了,啊……我看逸興師兄他怎麼跟師父交代!啊……方通淮,我饒不了那個混賬……」
百里啟的臉色也是黑得嚇人,他沒有什麼「他們十三命硬得很」的底氣,楊臻是被他們嬌生慣養哄大的,他才沒有楊臻經得起任何糟蹋和苦難的認知。
「別哭了!」百里啟給了連舟渡一腳,連舟渡的哭聲也真的戛然而止。他憋著傷心難過,滿眼期待的看著百里啟,只等他七師兄可以給他一些希望。可百里啟咽下一口哽噎的氣之後卻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把這些石頭扒開,一定要把十三找回來!」
聽了這話,連舟渡徹底承受不住了,放聲哇哇大哭起來,他邊哭邊徒手刨碎石堆,並嚎啕道:「十三,十三快出來!咱們要回家了!」
連舟渡刨得壯烈,哭得撕心,不過他們二人給地面刨出了個坑之後仍不見一點有人的樣子,可火把的光亮一閃卻讓他們看見坑底有什麼烏亮的東西反了下光。連舟渡趕緊趴身下去把那處反光之物刨了出來。
「這……」百里啟看著還沾著血的藏鋒,牙都開始打顫了。
連舟渡真是覺得自己要背過氣去了,他甚至後失去了思考能力,以至於看不出藏鋒上的血實際上是他自己的。
「前輩……」
沉浸在悲傷中的百里啟和連舟渡突然聽到了什麼聲音。
「十三!」連舟渡抱著藏鋒四下張望。
他並未看到楊臻的身影,而是瞧見項東衢一瘸一拐地挪了過來。
「百里前輩,連前輩……」項東衢的表情好似是看見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一般。
「你怎麼……」百里啟尚且來不及把眼中的哀喪換成意外。
「我和師兄他們遇上了門中的亓師伯,可我們雖然通過了她的考驗,卻不知怎麼的觸到了什麼機關,從石道中摔了下來。」項東衢摔倒地面上之時只是有些暈,是後來聽到了有人什麼人的哭嚎聲才循著聲音找了過來。
「風輕他們呢?」百里啟皺眉。
項東衢搖頭,「我們三人是分道走的,機關觸動之後便徹底散了。」
「機關。」百里啟咬牙道。方才害他們痛失十三的肯定也是那個機關的牽連。
項東衢將他們仔細看過一遍後問:「若佟呢?」
百里啟和連舟渡都不願說話,項東衢也把最後的目光落到了連舟渡那雙血肉模糊的手中攥著的沾著血的藏鋒之上。
「難道——」項東衢一時間也覺得嗓子眼梗了一下。
連舟渡捶地而起說:「我要去找方通淮討個說法!」
他扭頭就要往回跑,但卻被百里啟拽了回來。
百里啟喝道:「你幹什麼!」
「師兄!」連舟渡頭一回敢吼自己的師兄,「十三被那個姓方的害死了,去找他算賬啊!我不會放過他的!」
百里啟明白他是傷心壞了而非從前的無理取鬧,所以也壓得住心思揍他,抬手按住他的腦袋說:「你給我老實點!」
雖說他也想痛揍方通淮一頓,但……
項東衢看著連舟渡那副似是要把崑崙拆了的模樣,趕緊勸道:「前輩先冷靜些,咱們還沒找到若佟呢,他有可能還活著呀!」
其實這也是他所期待的,中情而言,他並不希望楊臻就這麼死掉。
「對……對!」連舟渡又被燃起了希望,「你都沒死,十三肯定也不會有事!」他又扎進了坑裡瘋狂地刨石頭。
項東衢聽歪了臉,這話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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