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以閒置脫身的陳默按照圓淨的囑咐,領著楊臻挨家挨戶地把為靈隱寺提供菜糧的農戶拜訪了一遍。
楊臻看著自己手中那張長長的菜糧單子,指了指最後一行說:「眼下就只剩這家張老漢沒去了。」
陳默看了看他手中的單子,不吱聲不點頭,直接就領頭走。
楊臻撇了撇嘴,老老實實地跟了上去。他倆在附近的莊子裡逛了大半天,陳默攏共就說了四個字,還都是「好」、「是」、「對」這種應付般的答話,搞得楊臻這個撩撥之人沒有一點成就感。
他們兜兜轉轉來到張老漢家中之時,正好趕上悟痴領著兩個僧人在此收菜。
悟痴立掌先呼了句佛號又道:「檀越、陳施主來了,不知拜訪詢問之事進展如何了?」
「差不多都看過了,並無不妥之處。」楊臻說著,看了看僧人們挑著的擔子中的青瓜和竹筍,又問:「張大叔家不是專供青瓜的嗎?這些筍子是什麼時候開始送的?」
悟痴微愣,旋即小聲問:「檀越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嗎?」
楊臻搖頭,他只是隨口一問罷了,不過是些竹筍而已,只要炒熟了就不會有什麼問題,即便是生吃,那也不是病痛的問題,而是直接死人的事。
張老漢幫僧人裝好最後一筐青瓜說:「這些筍子是老漢兒今早新掘來特意送給靈隱寺師父們的。」
「阿彌陀佛,老施主也是位慈悲向佛之人,常會為寺中送來新菜。」挑擔的僧人合掌道。
「諸位師父也是不易,老漢兒我能為師父們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張老漢道。
悟痴再次謝過之後,領著挑擔僧人離開了。
楊臻等著悟痴等收菜僧人離開後,把手裡的單子合了起來收進袖管問:「您之前還送過什麼菜?」
這些鄉里善施們額外送的東西食糧單子上都沒有記載,所以就只能靠打聽了。
「都是些時興的野菜,我在地里收菜的時候瞧見了就一併挖了送給師父們。」張老漢答。
「都是您自己在地里挖的?」楊臻又問。
「多半是,不過鄰裡間知道我給靈隱寺的師父們送菜,也經常會送些自家得的鮮菜,托我一併送了。」
楊臻抬了抬半邊的眼皮:「您還記得一個月前您或者別的誰都送過什麼菜嗎?」
陳默認真地側臉看向了他。
「一個月前……」張老漢好一番尋思後說,「隔壁的老王婆子送來過一些蘿蔔和萵筍,我也采了一些苦菊……」
楊臻耳中過著這些菜名,心道都是些尋常菜食,而且還都是久居於此的鄉鄰們送的,怕是也難有問題。
「對了,還有小鄭,他家也送過來一些薺菜,說是他們在地里挖的,挖了好不少呢!」說起附近善心的鄰居們,張老漢就十分自豪。
楊臻陪著他笑了笑,卻也只是心嘆一無所獲。他左右動了動眼睛又活潑地說:「您說的這些送菜的人都是隔三差五就給少林寺送菜的呀,他們都是善心人,佛祖會保佑你們的!」
「是啊,」張老漢點頭說,「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家裡人也不用我們這些老傢伙操心了,我們能為佛祖和菩薩們盡一份心也是好的,就連小鄭他們兩口子都開始給師父們送菜了,他們的兒子剛成親不久,能分出這些也不容易,佛祖也一定會保佑他們的!」
楊臻眯了眯眼,「您剛才說他們送了好多薺菜,應該是他們一大家子人一起挖的吧?」
「對對,是很多,還是小鄭他兒子的朋友一起送來的呢!」張老漢連連點頭。
「這家人果然是善心人,這樣吧,我和默默代寺里的師父們去拜訪一下他們,也是道謝了。」楊臻拍了拍旁邊的陳默說。
張老漢應該是和陳默很熟,「默默」這個稱呼就是他方才見到陳默脫口而出的。
張老漢笑得只見眉毛不見眼睛,樂呵呵地送走了兩個善良的好孩子。
他們二人去過鄭家之後才得知,張老漢提到的那個「朋友」只是鄭家兒子月前剛認識不久的人,而且挖薺菜之事也正是這個「朋友」提議的。
楊臻用同樣的理由拜託鄭家兒子帶他們去他那個朋友家去看看,但到時卻見那裡屋門緊鎖、空無一人。
這個「朋友」的家並不在村中房屋群中,而是村外角落中的一間獨屋,屋後還有兩塊小菜畦,裡面亂七八糟地種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鄭大哥,」楊臻蹲到菜畦邊上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問,「你這個朋友還會種草藥呀?」
「不知道呀……」鄭家兒子搖頭。
「他是什麼時候搬來的?」
「也就是年初吧……」鄭家兒子說著,又好奇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本地人?」
他怎麼知道?他哪裡知道,他只是覺得事有古怪,所以隨口一試罷了。這兩塊菜畦明面上種的只是些尋常青菜,但葉間卻藏著幾株天南星、斷腸草、野生地,前兩者是何毒物自然不必多說,而且這裡種著的野生地也是不尋常,旁的地黃開花都是紫紅色,這裡的卻有些泛靛青色的,這等東西哪裡是尋常農戶能搞得出來的?
他從地里薅了一株開著青花的野生地揣進了懷裡,對鄭家兒子說:「這裡的東西鄭大哥你千萬別動,若是再見到你那個朋友希望你可以悄悄告訴我。」
「怎麼了?」鄭家兒子看著面前這個小孩子,平白緊張了起來。
「這些東西有毒。」楊臻言簡意賅。
「那你……」陳默終於出聲了。
楊臻好似是撿到寶貝了一般,得意地笑道:「我沒事兒,咱們回靈隱寺吧!」
此刻不遠之處的密林中,幾個人正朝那間獨屋後的菜地方向看著。
「少主……」一人開口道。
「想不到真有人查到了這裡。」額上紋著蝎虎的隗冶眯著眼說。
「不過是個莊戶漢子和兩個孩子,屬下去把他們解決掉就是了。」又一人道。
隗冶怪笑了一聲,「孩子?我倒是真和這個小東西有緣。」他眼看著楊臻離開了他的視線後,咋舌咧嘴笑道:「他竟然沒死……」
楊臻和陳默同行在林中,他抬眼望了望側臥的飛來峰,聽見陳默問了句「你發現什麼了」。
楊臻默數了一下,這句話竟然有六個字。
「誤食野生地本來就會讓人上吐下瀉頭暈眼花,更何況這棵的顏色還不對……」楊臻說著,掏出了懷裡的野生地,扯下一朵花擱到嘴裡咂了咂。
「那你還吃——」陳默一把奪走了他手裡的草。
楊臻笑出了聲,「我是說它的根有毒,花可是甜得很的,不信你嘗嘗。」
陳默似乎是生氣了,一揚手把攥得有些折了的野生地扔給了他。
楊臻調笑著哄他,往前蹦躂了幾步卻被陳默抬手攔下了。
「幹嘛?」楊臻看著他那副警惕樣子問。
「有人。」陳默緊緊著盯看著左右說。
楊臻一愣,他可無甚覺察。他朝四周看了看,果然,從四周的灌木中各走出來了一個人,四人將他們二人圍住,不得通行。
楊臻看著這四個一看就不像是好人的男人,軲轆了下眼睛問:「你們該不會就是那間屋子的主人吧?」
一個男人怪笑一聲說:「小傢伙,咱家公子想見你。」
楊臻看了看陳默,又指了指自己:「我?」
「對,跟我們走吧。」男人說。
「你家公子想見我,我就得跟你們走,你以為你家公子是誰呀?」楊臻笑看他,「多久沒溺而自照了?」
四個男人被楊臻給說懵了,眼前這個好看得要命的男孩子似是要把他們低看進泥里一樣,而且他笑起來可真不像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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