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翀被前院亂鬨鬨的動靜引了出來,他喚住一個正要從他眼中跑過的弟子問:「怎麼回事啊?」
「瀋陽的晁舵主來了。」弟子回答道。
裴令聰也有些煩躁地出了屋:「來了就來了唄,吵吵個什麼勁!」
「晁舵主他們被人打了,傷得可不輕呢!」弟子說。
「被揍了?」傅翀好奇。
「是啊,胡長老讓俺們找紀老頭兒,但都沒找到他,現在又派人去外頭請大夫呢。」
「幹嘛還費勁去外頭找,這不現成有個神醫嘛!」裴令聰笑著朝屋裡吆喝道,「若佟,出來幹活啦!」
已經換了件衣服的楊臻從屋裡出來問:「怎麼?」
「前頭有人掛彩了,你幫我們去看看?」裴令聰直接湊過去拉他過來說。
「哦?」楊臻輕挑半邊眉。他想他大概知道前頭等著被他治的人是誰。
裴令聰以為他又是躲懶,就引誘道:「趕緊趕緊,我的酒窖歸你了。」
「好說。」楊臻笑道。
幾個人一同來到安置晁柝的屋裡,由傅翀為他們介紹彼此,可傅翀的話尚未說完之時,晁柝手中的水碗就已經掉到地上了。
傅翀和裴令聰不明所以,就看著晁柝瞅著楊臻咬牙切齒地問:「你怎麼在這兒?」
「裴大公子讓我幫忙看看他們的傷殘病患,可巧了是『千軍破』你呀。」楊臻笑得甚是喜樂。
裴令聰總覺得左右氣氛不對,趕緊道:「晁叔,這是我朋友楊若佟,他醫術很好,讓他給您瞧瞧吧。」
晁柝有些詫異:「你不是楊臻?」
「晁兄,楊若佟就是楊臻啊!」傅翀覺得這關外來的傢伙越來越憨了。
「還晾著呢,需不需要包紮一下?」楊臻指了指他的胳膊問。
「快快。」裴令聰把楊臻推了過去。
「你這衣服……」晁柝一垂眼注意到了楊臻身上新換的衣服,眼睛瞪得老大。
「哦,那件洗了。」楊臻坐到他對面,翻了翻桌上托盤裡的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總算找到了個能用的。他看著晁柝那副模樣,總覺得稀奇古怪,不就是換了件衣裳麼?這五大三粗的漢子竟然會在乎這種事?
裴令聰和傅翀面面相覷,怎麼感覺這倆人不是剛見面呢?
楊臻伸手拉過晁柝的胳膊查看,晁柝倒是老實得很,竟也不再鬧了。麻布衣服浸了血,如今已經粘在胳膊上了,他朝旁邊巴巴看著的、鼻青臉腫的丐幫弟子們說:「去找把乾淨的剪刀。」
丐幫弟子們收著下巴盯著楊臻,全都不肯動彈。傅翀煩了,瞪他們道:「傻了?趕緊去啊!」
這麼一吼,才有兩個弟子跑出了屋。
「你這衣服,」晁柝目不轉睛地盯著楊臻衣服上的畫問,「可是出自畫聖之手?」
楊臻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他:「你認得出?」
他新換上的確實是穆小侯爺送他的那件畫著紅楊的衣服,他原以為這畫出來的衣服經不住穿,可卻慢慢發現這些畫並不褪色也不暈染。不過眼下他覺得新奇的是,晁柝這個莽漢竟然能認出畫聖的手筆。
晁柝得到肯定答覆之後明顯有些激動了,他點頭道:「你可是認識畫聖嗎?」
「嗯,這就是他給我的。」楊臻說。
晁柝眼中有了火花,不過並不是怒火,而是羨慕乃至嫉妒的顏色,他喃喃道:「畫聖從不畫人,沒想到竟會把自己的畫做成衣服送人……」
「他在說什麼呀?」裴令聰聽得稀里糊塗,他甚至懷疑晁柝是不是被人把腦子打壞了。
「我哪個會曉得!」傅翀也覺得晁柝不正常了。
楊臻更是有些怵,他一怵晁柝那副似是要扒了他衣服的模樣,二怵穆小侯爺的畫竟然連這樣的人都能征服。
「晁叔,你這傷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剛到濟南就這樣了,我這跟我爹也不好交代呀!」裴令聰生怕晁柝是真被揍傻了。
楊臻背對著裴令聰和傅翀,使勁抿了抿嘴。
拎著把剪刀的丐幫弟子回來,遠遠一伸手朝楊臻遞了遞。距離不夠,還是裴令聰幫他搭了段橋。
楊臻接過剪刀,從腰後側解下小酒壺開了壺塞把酒澆到了剪刀上,然後開始給晁柝剪袖子。
晁柝看著楊臻的一舉一動,說:「我和這位兄弟有些小誤會。」
楊臻的動作頓了頓。
「啊?」裴令聰二人不可思議。
「若佟,這是你乾的?」傅翀問。
「啊,差不多吧。」楊臻笑了笑。
「那你們……」裴令聰擔心晁柝會心中記仇。
「只是些小誤會罷了,如今我與楊小兄弟不打不相識了!」晁柝說。
旁邊一排鼻青臉腫的丐幫弟子卻在心中瘋狂搖頭,他們記憶里的可不是這麼回事。
楊臻與他對視,眼神已然是變了。
傅翀沒繼續多留,他自己分舵里的事還沒處理完,所以便走了
裴令聰雖然是閒著沒事,但當楊臻把晁柝的半截袖子剪掉露出那個血乎的傷口時,他就被嚇跑了。
一陣安靜後,晁柝開口道:「我這麼說了,你可別戳穿我。」
「你說的是事實。」楊臻從善如流。
「跟你一起的那位兄弟也在院裡嗎?」晁柝對於他們二人的印象,若說是楊臻是肆無忌憚的壞,那嵬名峴就是不動聲色的凶。
楊臻點頭:「那是劍魁。」
屋裡的一群人齊刷刷吸了一口長長的涼氣。
晁柝突然感覺沒那麼不舒坦了,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打一頓可比被劍魁打一頓沒面子多了。
「要不是你攔著,劍魁大概已經把我殺了。」晁柝說。
「他本就不該殺你。」楊臻把他的前臂包好。
自始至終只是爭一壇酒罷了,只不過因為雙方都未讓步所以才動了手,嵬名峴想殺了晁柝也只是因為晁柝先對楊臻動了殺意。而楊臻攔著嵬名峴不讓殺他,是因為晁柝是丐幫分舵主,而他們二人也住在丐幫的大院,楊臻覺得他尚不該死是一,殺了他之後會給蔣固寧等一眾同駐丐幫的人生出諸多麻煩才是楊臻首先想到的。
「這回是我撞釘子上了,竟然會撞上你和劍魁這等人物,」晁柝自嘲道,「我還在你們面前吹噓……」
楊臻給他搭了脈之後,拿過自己的小酒壺搖了搖說:「還剩了點兒,秋露白。」
這個小酒壺是嵬名峴的,裡面的酒正是晁柝沒搶走的那壇酒。
晁柝也沒客氣,結果酒壺一仰脖把酒盡數潑進了嘴裡,他使勁咂了一下嘴贊道:「好酒!」
楊臻把酒壺收了起來。
「不過你那些話讓人聽著實在是上火!」晁柝到底還是忍不了。
楊臻笑了笑,或許是有些不合適吧,不過他也沒有要道歉的打算。
「你若是告訴我畫聖在哪兒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晁柝似乎也並未期待楊臻的道歉。
楊臻笑出了聲,又道:「他未必願意旁人知道。」
晁柝想想覺得也是,便又改口道:「那我可否托小兄弟再見畫聖之時,幫我求一幅畫呢?」
這個要求雖然在意料之中,但卻仍是讓楊臻有些不適。從前「偷人」是如此,如今幫人帶畫也是,他覺得如果以後他不想在江湖混了的話,完全可以做個倒爺。
「有機會的話,我儘量。」他說。
「多謝多謝多謝!」晁柝高興得好似是楊臻已經把畫放到他的手裡了一樣。
楊臻起身耐心十足地把一群丐幫弟子檢查了一遍後,說:「諸位都是習武之人,刮蹭磕碰並無大礙,劍魁下手輕,大家也都沒什麼內傷,稍微歇歇便是了。」
楊臻交代了幾句之後就離開了,他還趕著去看看裴令聰送給他的酒窖什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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