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毓衍睨他。
蘇潤卿仰頭喝水,叫陸毓衍看得莫名其妙,再一琢磨,突然就醒悟了,驚得他一口水嗆著,險些都噴了出來。
若無意外,素素應當是三娘的母親,她少說也有四十幾歲了,蘇潤卿怎麼會對一個與他母親年紀相仿的婦人的閨名耳熟?
「別胡亂猜測!」蘇潤卿擺手道,「我不認得什麼素素,只是乍一聽,有些耳熟。」
陸毓衍不置可否,反倒是松煙和留影背過身去捂著嘴直笑。
蘇潤卿忿忿,扇子柄敲在留影腦門上,道:「趕緊一塊來想想,到底是在哪兒聽過。」
留影繃住笑,一本正經道:「爺耳熟的,奴才又不一定耳熟,再說了,爺就算曉得哪一位素素,那肯定也是二八姑娘,不會是陸公子說的那個人的。」
蘇潤卿惱得抬腳想踢他:「平日裡不就是你們幾個天天在我耳邊說東家長西家短嗎?我聽來的各家故事還不都是你們說出來的?」
留影連連稱是,再不敢多嘴了,捧著腦袋一旁回想去了。
松煙樂不可支,分明就是蘇潤卿為人好奇,喜歡聽那些,底下人投其所好,經常說些市井傳聞。
「邊走邊想吧,」陸毓衍道,「先去鄭家問問,看看鄭博士聽沒聽過這個名字。」
白日裡的京城街道格外熱鬧,又是秋闈時節,酒樓客棧里都多了幾分書卷氣息,不時有人評論哪一位能本事拔得頭籌,又有哪一位能一鳴驚人以至於在來年的春闈上大放異彩,說到興起時,連大堂里的茶博士都參與進來。
陸毓衍和蘇潤卿經過一家茶館時,裡頭正說到激烈處,茶博士接了話題過去,說的自然是才子佳人。
他說的是鄭博士夫婦。
鄭夫人當年榜下擇婿,挑中了鄭博士,幾十年間,鄭博士沒有飛黃騰達,但夫妻和睦、生活平順,也算是美談了,哪知道鄭夫人突然出事,生死相隔。
茶博士說故事素來有一套,又因著牽扯了時下最叫京中百姓關心的秋闈與兇案兩件事,引了不少過路行人進去聽。
沒一會兒工夫,談論的話題就從科考變成了衙門破案,有瞧見昨兒個押了羅婦人進城場面的,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又說瞧見了五殿下亦渾身泥濘地去抓人,辛苦了好些天,更有膽子大些的,說衙門辦事不利,直到聖上都震怒了,這才把案子理順了。
茶館掌柜怕客人們說得過頭了,惹來麻煩,一個勁兒給茶博士打眼色。
茶博士一個激靈,把道聽途說來的案情吊著聽客們的胃口一般拋出來,這才算把場面穩住了。
蘇潤卿和陸毓衍就在門口聽了會兒,見裡頭又說起了才子佳人故事,這才準備離開。
「鄭夫人榜下擇婿時,虧得鄭博士還未娶親,要是家裡已經有了一個糟糠了,誰知道是不是又會多一個鄭世美。」以為客人嗓門大,嚷嚷著說道。
蘇潤卿正好聽見了,頓住了腳步,擰著眉頭,良久,眼睛突然就亮了:「我想起來誰是素素了。梁司業的夫人,表字素素!」
「你還知道梁夫人的表字?」陸毓衍轉頭問他。
蘇潤卿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聽來的,國子監里的老人多少都知道些。
梁大人夫妻出身貧苦,梁大人是兒子,又要念書,就取過名諱,梁夫人閨中沒有名字,就依著家中排行叫的。
等梁大人出仕為官,糟糠之妻也沒下堂,兩人感情好,他就給夫人取了表字。
大概意思是夫人紅袖添香、素手纖纖。
當時的祭酒大人還誇過梁大人伉儷情深。
我就說這名字耳熟,原來是以前聽過。」
陸毓衍的唇下意識地抿住了,他一直覺得,這案子可能與梁家有些干係,但其中具體的絲絲縷縷,又都摸不透。
原本打算著,就依她昨日的意思,等有些證據了,再去問一問梁夫人,免得梁夫人不肯透露鄭夫人的事兒。
卻不曾想,梁夫人就是「素素」。
他質疑梁大人夫妻三十年才得這麼一個老來子,看來,倒是叫他蒙著了。
「松煙,」陸毓衍喚了一聲,等松煙抬頭看過來,他吩咐道,「去蕭家接阿黛姑娘過來。」
松煙摸了摸鼻尖,也不多問,轉身就去了。
倒是蘇潤卿,見陸毓衍抬步往茶館裡去,他趕忙跟上,道:「又叫上阿黛?人家是你的丫鬟還是蕭姑娘的丫鬟?怎麼你走哪兒都要叫上?」
陸毓衍腳步停也不停,示意迎上來的店小二引他們到了二樓的雅間,茶水送上來,他慢條斯理飲了一盞,這才道:「殿下的意思是先不張揚,阿黛一個姑娘家,她去尋梁夫人說話,比我們方便。」
京城衙門、國子監裡頭,各個都曉得陸毓衍和蘇潤卿為了這案子在奔跑,如今外面是還沒傳出消息,可昨兒個在順天府里的官員們,各個都聽見羅婦人說鄭夫人殺女嬰了。
他們若只尋梁司業說幾句,倒還沒那麼招眼,可若去找梁夫人,也許會叫心思重的看出端倪來。
即便不清楚梁夫人與三娘的關係,也會傳成她知情不報,替鄭夫人隱瞞。
況且,要是鄭夫人當真害了梁夫人的女兒,這兩人的關係怎麼能幾十年了依舊親近?
其中怕是還有隱情,在事情大白之前,還是要照著李昀的打算,莫要胡亂張揚。
梁家那兒,讓阿黛與歲兒一道過去,更為妥當。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蘇潤卿聽了想點頭,細細一琢磨,似乎又有點兒不對,偏偏又尋不到反駁的理由,只好作罷了。
另一廂,謝箏正陪著蕭嫻練字,墨香濃郁,引得她都有些手癢。
許嬤嬤撩了帘子進來,福身給蕭嫻行了禮,眼神落在謝箏身上,笑容訕訕的。
蕭嫻瞥了她一眼,道:「媽媽怎麼了?」
「姑娘,」許嬤嬤硬著頭皮,道,「前頭來傳話,松煙候在角門外頭了,說是案子又有些進展,衍二爺請阿黛過去。」
「又來請?」蕭嫻的筆啪的扔進了筆洗里,哼道,「這到底是我的丫鬟還是他的丫鬟?」
許嬤嬤賠著笑,她就曉得,自家姑娘一準這個反應。
「算了,反正你本來就不是我的丫鬟,也不是他的丫鬟,」蕭嫻撅著嘴,抬手在謝箏背上拍了拍,「你們啊,就是一家子。」
謝箏正猜測著案子的進展,叫蕭嫻這麼一說,一時哭笑不得,張嘴想說什麼,腦海里突然泛起了昨夜夢境裡的畫面,驚得她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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