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很是奇怪,便問金岳明,為何曉得他姐姐、姐夫與劉維安的瓜葛。
金岳明解釋說,當時廖普鬧那個小廝,絹花鋪子附近,好些人都瞧見了,而他正好有一間鋪子在那邊上,當日也把事情看了個清楚。
張豐垂著頭,沒再說話,叫人曉得了家醜,當真不是什麼好滋味。
金岳明絮絮與他說了不少劉維安的事情。
永安侯府名聲不好,做事霸道不講理,這是滿京城都聽說過的。
張豐雖說是剛來京中,但也略有耳聞。
金岳明說,那劉維安原就不是什麼好人,風流事情亦是數不勝數,與廖張氏之間,未必就真是你情我願。
這句話,一下子就說到張豐心裡去了。
他的姐姐,他肯定是想去相信的。
廖張氏是個很規矩的女人,她長得漂亮,從前未嫁人時,就有不少人想打主意,她全然不理會,讓父親把那些歹人都趕跑了,最後嫁給了廖普,也是本本分分做事的。
張豐從心底里不願意相信,他的姐姐會做出紅杏出牆的事情來。
也許,姐姐是叫劉維安給強迫了吧,姐姐的容貌,引來了劉維安的窺視,這也是說得通的。
而這種事,作為丈夫,定是忍不了的。
哪怕姐姐解釋了,姐夫不信,也不奇怪。
這般一想,張豐對劉維安的恨意騰的就燒起來了。
他忿忿道:「只可惜,不能親口求證,若劉維安那廝能承認是他迫害了姐姐,那姐姐就不用背著污名,死不瞑目了……」
金岳明提出來幫他。
將軍坊這麼個富貴人玩耍的地方,是金岳明告訴張豐的。
張豐去外頭繞了兩回,都只遠遠的瞧見了劉維安的身影,還沒等他靠近,人就不見了,他沒有辦法追進去將軍坊,只好作罷。
只這兩回,張豐也有收穫,他從將軍坊外開賭局的莊家那兒聽了不少事情。
劉維安的蘆花兒其貌不揚,卻是鬥雞的好手;小伯爺的黑毛雞一登場,這幾個月間無敵手;這兩隻雞在年末最後一場上要比試一回,劉維安與小伯爺都是自信滿滿。
張豐想親口質問劉維安的念頭日漸濃了,他去找了金岳明,希望他能出出主意。
金岳明答應帶他進將軍坊去,只是年前忙碌,其他日子都不方便,便定了最後那一場。
張豐很是激動。
金岳明三五不時叫他過去,說的是好好商量,以便能順利混進將軍坊。
張豐極為配合,卻也在不知不覺間,生出了要殺劉維安復仇的念頭來。
這念頭到底是怎麼來的,張豐此刻已經模糊了,好像是有一天,金岳明與他說,不能打劉維安出氣,不如就收拾劉維安的蘆花雞,叫他氣惱又無可奈何。
張豐一聽就應了,對付一隻雞,還真難不倒他。
在飼料里添些東西,就能讓雞一命嗚呼,想到事成之後劉維安的臉色,張豐就忍不住雀躍。
後來,這主意又變了。
他一個小木匠動不得劉維安,小伯爺這樣的貴人難道還不行嗎?讓他們兩人鬧起來,小伯爺對著劉維安拳打腳踢,一樣能解氣。
給蘆花雞下的毒,便挪到了黑羽大將軍頭上了。
再往後,便生出了渾水摸魚的心思,直到最後,成了趁亂殺了劉維安。
如何布局、如何脫身,那將軍坊里到底是什麼模樣,都是金岳明教給他的,他照著兩人商量好的,摸不上二樓,毒害了黑羽大將軍,又在假山洞裡藏了乾淨衣裳,在殺人之後穿上身,就此脫身。
一路變化,張豐此刻回想起來,身子都忍不住發顫,他都不知道,自個兒怎麼就一天又一天,變得連自己都不認得了。
所有的一切,都和最初的想法大相徑庭。
而他的結局,也不是帶著年貨回鄉,而是在這大牢之中。
「哈……」張豐苦笑搖頭,他的心中住著一隻鬼,就這麼拖著他,一步一步下了地獄。
視線從謝箏與陸毓衍身上划過,張豐不由又想,那隻鬼,是不是就是金岳明呢……
金岳明對於他而言,到底是恩人,還是傀儡的操縱者。
「我想不明白了,」張豐喃喃道,「不管怎麼樣,殺人的都是我,要砍頭的也是我……」
陸毓衍沉聲道:「主犯、從犯,是不同的,案子定下來,傳回你家中,你是希望當一個處心積慮的兇手,還是被人哄騙著上了當的人?」
張豐愣怔,直直看著陸毓衍。
他想當人吶,哪怕是殺了人,也想罪名輕一些。
他活不下去了,可他的父親還要生活的,有個上當受騙的兒子,也比有個主犯兒子強些。
張豐痛哭著,扒著木欄,道:「也許,是我稀里糊塗的,成了別人手裡的刀吧,所有的經過,與金老爺說了什麼,我記得清的,我都會說的。」
陸毓衍頷首,道:「過會兒主簿會過來,你一五一十說就好。」
張豐不住點著頭。
謝箏和陸毓衍轉身往外走。
廖普見他們離開,怪笑著道:「我要是你,就把什麼事都往那金岳明身上推,死道友不死貧道,是吧?」
張豐抹了一把臉,目光沉沉。
就是因為廖普把事情推給了劉維安,這才有了後頭的發展。
張豐氣鼓鼓道:「可我並不是你。」
他要說實話的,他若是胡言亂語,他不僅不敢見老父,也沒臉去地下見廖張氏了。
走出了地牢,外頭已經冷颼颼的,卻比裡頭好多了。
謝箏不由舒了一口氣。
陸毓衍伸手握了握謝箏的手掌,入手微涼,他不禁皺起了眉頭,道:「手爐涼了,怎麼也不換一個?」
謝箏笑了,道:「我還沒那麼冷,倒是你的腿,吃得消嗎?」
「不妨事。」陸毓衍一面說,一面牽著謝箏往前走。
謝箏頓了頓,想抽手出來,對方卻絲毫不放開,她的心不由就咯噔一聲。
暗暗嘆氣,謝箏知道了,陸毓衍的腿定然是不舒服了,他怕走在前頭叫身後的謝箏看出來,這才固執地要讓她並肩而行。
不想她擔憂,偏要一個人頂著。
謝箏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倒也沒跟陸毓衍爭,只是不住想,等晚些回去了,一定要親眼盯著,讓他暖了傷腿,再塗上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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