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錦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奸商

    松煙說得很輕，但話一出口，還是引來了其餘幾人的側目。

    他摸了摸鼻尖，低著頭想，莫不是他說錯了？他還以為自個兒說得挺有道理的。

    無論是官宦還是商賈，都喜歡搭台面，沒幾兩墨水的要附庸風雅，沒什麼藏品的就會把所有好東西都堆在待客的花廳里充門面。

    只要不僭越，總歸要讓自己看起來底氣十足。

    眼前這麼破爛的莊子，主人家要宴客，只怕客人到了門口就目瞪口呆了。

    便是自個兒用來頤養休憩的莊子，也沒人喜歡這種格調的。

    6毓衍仔細看了看，問馬福道：「這是哪家商人的莊子？」

    「叫葛金，一個倒貨的，」馬福回憶了一番，道，「是個能折騰的，前些年從幾個窯口裡收了些品相稍次的瓷器，也不知道他怎麼搗鼓的，轉賣的時候，了大財，後來經的東西就五花八門了，有好東西，也有濫竽充數的，能不能買到稱心如意的，全憑自個兒的本事。

    七月，大理寺和刑部的幾位老大人在衙門裡說道藏品時，還說起過這個人，說是前回有位大人問他買了塊頑石，原本當是太湖石，擺在園子裡還挺氣派，誰知道是塊假的，被人笑話慘了。

    那位老大人氣得不行，偏偏那葛金從頭到尾沒說他那塊是太湖石，全是老大人自個兒看走了眼。

    這個啞巴虧，沒處去說，只能一氣之下把那石頭給砸了，現如今，自家院子裡還空著塊地。」

    這事兒在官家圈子裡也算是傳得廣的，6毓衍聽蘇潤卿說過，只是不曉得那賣家葛金和眼前莊子的主人是同一人。

    謝箏聽了啼笑皆非。

    這葛金肯定不是頭一回做這等糊塗買賣了，雖說是買家看走了眼，但次數多了，這些年沒讓人把鋪子砸了，也真是稀罕了。

    換作個脾氣狠一點的，找幾個無賴地痞，也要揍葛金一頓，出出這口氣。

    眼前的這個莊子，只從外頭看，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幾人尋了條道，往山上高處去，想居高臨下看一看裡頭，無奈山上樹木林立，那宅子也種了許多高大樹木，樹影重重疊疊，無法窺得裡頭模樣。

    一行人打道回府。

    順天衙門裡，6毓衍和謝箏在庫房裡翻查冊子。

    那莊子是葛金在八年前入的，看衙門裡備案的成交價格，謝箏怔了怔，道：「文書出錯了？」

    就那麼一個破爛又不算大的莊子，價格是謝箏估算的五倍還要多。

    松煙聽了價格，也是瞠目結舌，半晌道：「這倒賣生意還真賺錢。」

    馬福咬著麵餅連連搖頭：「不可能吧？葛金家致富是在五年前，八年前他哪有銀子買那莊子？還是說，那裡頭是風水寶地，財神坐鎮，買下了它，就能轉運大財了？」

    當年備案的衙役還在當差，聽了消息過來，解釋道：「價格錯不了，當時我也奇怪呢，特特多問了兩回。前主人是個外鄉客，說那莊子費了他不少心血，若不是年老要落葉歸根，葛金的價格喊得又高，他是斷斷捨不得賣的。」

    6毓衍從謝箏中拿過冊子看了兩眼。

    前主人費心打理的莊子，想來不會差，也就八年工夫，叫葛金弄成了現在這樣，可見這八年間，他一回都沒有修葺過，起碼外牆沒有。

    將冊子放下，6毓衍思忖了一番，與馬福道：「最近這些時日，葛金坑了誰沒有？」

    「就算坑了，咱們也不知道，人家要臉要皮的，被葛金騙了也閉緊嘴巴，免得跟那位老大人一樣成了笑話。」馬福乾巴巴笑了笑，腦袋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瞪著眼睛看向6毓衍，道，「6公子，您不會是，想設局反過頭來坑他一回吧？」

    這個戲本，馬福都能寫。

    先使人去葛金那兒叫他騙一回，買個次一等的東西回來，然後佯裝現了問題，告到衙門裡。

    依著律法，以次充好是要吃官司的，楊大人升堂審問，噼里啪啦定了罪，使人查抄莊子，那莊子到底怎麼一回事，也就清楚明白了。

    反正，葛金是個奸商，也不是陷害他。

    也就是這些年，在他里吃虧的，各個都拉不下臉來承認自己看走了眼，也不想給百姓的茶餘飯後再添笑料了。

    「這麼多年都便宜他了，若是我，肯定跟他沒完！」馬福撇了撇嘴。

    謝箏莞爾。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活要面子死受罪，又多存僥倖，自命不凡，以為自個兒的眼力能在葛金中討到便宜，要不然，就葛金那糟透了的口碑，生意早就倒了。

    6毓衍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一面往楊府尹的書房去，一面道：「不設局了，打草驚蛇又浪費時間，直接砸上門去。」

    馬福唉了一聲，幾個捕快面面相窺，心裡都有一個念頭：6公子實在厲害，連坑都不挖了，徑直就揮拳頭了。

    楊府尹低頭看著案卷，見6毓衍來了，他按了按眉心，面上寫滿了疲憊。

    6毓衍說了想法。

    楊府尹端茶潤喉，不小心嗆著了，連連咳嗽，好不容易穩住了，道：「賢侄，能確定是那個莊子？」

    「不敢斷言。」6毓衍道。

    楊府尹的嘴角抽了抽，沒把握還敢如此胡來？這要是什麼都沒搜出來……

    「他為商不仁，也是民不舉官不究，那宅子裡查不出問題來，這事兒就不好辦了。」楊府尹道。

    6毓衍看著楊府尹，語氣平緩卻透著幾分沉穩：「葛金只是個商賈，明面上，背後也沒靠著什麼人，真沒查到問題，他有靠山話，那也就是個大水沖了龍王廟。這案子必然牽扯到哪家權貴，比起他們，葛金好對付多了。」

    明晃晃的柿子挑軟的捏。

    楊府尹捏著茶盞，掙扎一番，道：「行吧，就這樣。」

    此案到了現在，是決不能指望背後之人把證據擺到他們跟前的，即便有了懷疑的對象，他順天府有膽子在沒憑沒據的狀況下衝進哪家勛貴的宅子裡嗎？

    安瑞伯在山上那宅子，楊府尹自問連門都不好隨意去敲，帶人去查，那就不是一句「沖了龍王廟」可以糊弄過去的。

    與其等待下去，不如搏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