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賓樓的鬥毆事件很快傳進了南昌府衙門,新任的南昌知府鬱金一邊大呼頭疼的同時,一邊趕忙派人去現場平息事件。
派出去的衙役還是很盡職的,到了現場之後不僅拉住了架,還把鬥毆雙方給帶回了衙門。
四十名鼻青臉腫的考生和十幾名渾身上下湯湯水水,臉上帶著抓痕的武夫。
可憐這群讀書人,長那麼大除了拿過書卷,連雞都沒殺過,哪裡能是一群戰場上喋血的軍人對手,雖然人數占優,還是不可避免挨了一頓痛打。
他們應該慶幸,若是這群武夫動起刀來,他們便是連這些抓傷都無法給這群軍人們留下了。
鬱金扶著腦袋,更煩了許多。
之前的南昌知府是褚季兼任,補錄入內閣後,這南昌知府的位置便空了出來,鬱金占了年輕的便宜,被調了回來出任南昌知府。
南昌是京畿,是中央,做這個城市的主官,那能好做嗎。
鬱金想過自己可能面臨的許多挑戰,唯獨沒想過自己上任後遇到的第一件棘手之事,竟然是這麼一出鬧劇。
沒錯,鬧劇。
一群軍人毆打一群即將參加國考的考生這不叫鬧劇叫什麼。
這樣的事在大宋朝絕對不可能發生,這得是一件影響多麼惡劣的政治事件,依著趙家和士大夫集團的尿性,不把這群軍人的皮扒下來那都是輕的。
大楚雖然未必重武,但也絕對不可能重文。
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妥善的處理自然讓鬱金心煩。
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也定然不小。
處理不好,軍隊那邊不好交代,還會得罪一大幫子文臣。
這中間的尺寸拿捏,是非常考驗能力的。
當然,若是圖個省心,鬱金完全可以差人將此事匯報進內閣,那麼怎麼處理自然由內閣幾人操心。
這件事的性質也足夠上升到進內閣的高度。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鬱金心裡第一時間想到的最妥善處置方法就是淡化。
不能鬧大,鬧大了兩邊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如此一來,一日後的國考怎麼辦?三日後升帳點兵,大軍出征怎麼辦?
鑑於此,鬱金了解完事情原委後,直接驚堂木一拍,下了個各打四十大板的決定。
「徐景雲,你身為南昌城防第三營校尉,此間所犯之罪如何處理不應本府來斷,本府已經派人通知了負責南昌城防的成卓公子,等成卓公子一到,軍法如何那就由成卓公子裁斷。」
聽到這話,徐景雲等武官頓時鬆了一口氣。
等他們回了軍營,那這事自然是內部消化,指望成卓懲罰他們,那當然是想都不用想。
而挨揍的王隨一群人不樂意了,開口聲討起來。
「打了人就想走,天下哪有這般的事,還有王法嗎。」
「軍人的事,本府移交其主官處理,這就是王法。」
鬱金沒有鬆口,也一點不打算讓步,轉而對王隨等人說道:「至於你們,非議朝政之事,我大楚還沒有定過因言獲罪的律法,所以本府也就不予處理,至於打架,鑑於你們即將參見國考,等國考之後,本府再做處理。就這般,都散了吧。」
說罷揮手便是要趕走王隨等人。
那挨了揍的王隨等人能願意嗎,他們前幾十年的人生認知,可都是他們騎在武官的腦袋上揚威作福,現在可好,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頓不說,同為文臣的鬱金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武將蠻橫,動輒傷人,此間若是不罰,我等不服。」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別看打架打不過,但若是想讓王隨等人吃下啞巴虧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鬱金到底還是個孩子,別看考試考得好,這跟人打交道的事如何處理還是很難應付的。
若是兩方都是尋常人反倒容易,聚眾鬥毆傷人,打板子判監禁,驚堂木一落倒是省心。
好在這個時候堂外響起了腳步聲,又是一夥頂盔摜甲的武將走了進來。
一看領頭之人,鬱金可坐不住,趕忙起身繞過大案,作揖見禮。
「卓公子。」
這個時候能來南昌府衙的,當然是徐景雲等人的大靠山,負責南昌城防的駱成卓。
後者沖鬱金點了下頭沒吭聲,徑直走到一臉喜色的徐景雲面前。
「公子......」
話還沒從徐景雲嘴裡說完就被一靴子悶了回去。
駱成卓一腳就踹在了前者的臉上。
徐景雲仰面栽倒,口鼻處便出了血。
「你們好大的威風啊,南昌城裡毆打國考的考生?」
駱成卓氣的抖楞起來,他人在家裡歇著,一聽報信的說完這事,嚇得好懸沒抽過去。
文貴武賤持續了幾十年,雖說現在換了天下,駱永勝也一直想辦法提高武人的身份地位和待遇,但這思想因為趙宋都刻在骨子裡幾十年了,哪裡是一時半會能扭轉過來的。
往前數遍青史,也沒有幾次武官聚眾毆打文臣的先例啊。
駱成卓動起手來,那就誰也沒法阻攔,這讓一旁觀看的王隨等人大呼過癮。
還沒開心多久,這衙門外又來了一撥人。
這下來的人更不得了,連駱成卓都嚇了一跳。
成文!
「大哥。」
駱成卓停下手,湊過去的功夫臉上就堆起了笑:「多大點事怎麼還把您給驚動了,弟弟正教訓著呢,一定給您、給內閣一個交代,這太惡劣了,他們這群渾人怎麼敢毆打國考的士子呢。」
「我來不是看你教訓屬下的。」
駱成文向著鬱金回了一禮,走到王隨等人面前皺起眉頭:「都是讀書人,怎麼能鬧出這樣的事來,成何體統?」
別看成文的歲數和王隨等人相仿,但這氣度身份一擺出來,說起這老氣橫生的話倒是一點也不違和。
「我等酒席宴中閒話國事,這群莽夫便不由分說、不問青紅皂白的毆打我們,大公子可要為我等做主啊。」
王隨等人哭冤,可急壞了一旁挨得口歪鼻斜的徐景雲,趕忙爬起來向駱成文打小報告。
「大公子,他們這群人的嘴可是惡臭的很,不僅嘲諷我等沒文化、粗鄙,還惡意攻訐我們都是狼子野心之輩,是,我們是沒讀過什麼書,但我們也知道戰場殺敵、保家衛國,怎麼到他們嘴裡,我們就只是一群泥腿子臭丘八了。」
成文眉頭便皺的更緊。
文人瞧不起武人,那是這麼多年刻進骨子裡的優越感,這件事看起來只是一場鬧劇,但往大了想又何嘗不是一種當今主流思想的縮影所帶來的矛盾。
這種矛盾若是不處理好,將來文武對峙的情況一旦加劇也是很不好的。
「今天的事先到此為止,你們抓緊回禮部舍館,我已經為你們安排好了大夫治傷,不要耽誤了國考。」
駱成文擺手停住了這件事,同時轉頭看向駱成卓,又看看可憐巴巴的徐景雲,不滿的呵斥道:「什麼事弄明白之後,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你這隨意毆打部將難道就對了?把人帶走,約束好部下,下了值入城喝酒沒什麼問題,可頂盔摜甲的醉酒鬧事,這讓百姓看到怎麼想。
我楚軍王者之師、仁義之師的形象都讓你們敗壞了,簡直是混賬,滾回軍營領軍棍去。」
有了駱成文出面裁斷,當事雙方哪裡還有什麼不服的地方,都灰溜溜的抓緊離開。
府衙里便只剩下駱成文和鬱金兩人。
前者向鬱金拱了拱手:「文驕武橫,不是一件好事,這件事還是得上報父王。」
鬱金便吃了一驚。
「鬧這麼大?」
「見微知著,小事未必小,大事也未必大,唉,不說了,告辭。」
「大公子慢走。」
送走駱成文,鬱金也是搖頭一嘆。
文驕武橫,駱成文說的沒錯,這小事未必小啊。
這節骨眼上鬧這麼一齣子,不純是給駱永勝添堵嗎。
想想又失笑。
後邊幾日,這南昌又該更熱鬧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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