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人的本性是什麼?憨厚、質樸、實在、能幹活兒等等,反正讓人感覺有點呆,有點木,可能還會有點傻,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看到的,實際上則是完全相反。
老實人憨厚,是因為他們不喜歡風騷傲慢的做派,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不夠機靈,所以甘願放棄被人誇耀的機會,默默承受著有意無意的嘲笑。
老實人質樸,是因為他們靠勤儉來維持生計,知道自己掙錢的本事不多,沒有什麼出眾的能耐去搏取一夜暴富,一夜成名的幸運,所以甘願守著媳婦孩子,在艱苦的勞作中打拼。
老實人實在,是因為他們沒有什麼可以被別人所圖謀的,媳婦不是最漂亮的,房屋宅院都是泥石壘砌,家中除了米缸里那幾斗粟米,再就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算送給別人一些,來年多下點力氣,依然可以從地里收穫回來。
老實人能幹活兒,是因為他們除了有把子力氣,再就沒什麼可以驕傲的了。讀書,沒有機會,就算有,也肯定要讓給更加聰明的兄弟姐妹。經商,沒有本錢,就算有,也不一定能掙到什麼錢,勉強維持生活,都算是老實人中的精明人了。當官,那就更甭提了,根本不會耍心眼子,怎麼在官場裡混?算來算去,也就靠著出賣體力維生,最為明智,也最為有效。
不過,因為這些就覺得老實人好欺負,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如果誰不小心,把某位老實人給惹急了眼,等待他的將是比惹急了那些以「才智」著稱的俊傑,更讓人頭疼的麻煩事兒,因為老實人的這些特點,反過來看將是為非作歹的最佳條件。
例如憨厚,平常老老實實,不多言不多語。有誰會懷疑他是「飛天大盜」,或者是「搶劫達人」?再例如質樸,人家穿得普普通通。不賭博,不好色,不天天出入高檔消費場,從哪兒可以看出來他就是壞人?還有實在。等同於死心眼,認準了搶誰家,那就沒跑兒,不管是等多長時間,肯定把他們家搶了!至於能幹活兒。那就不用說了,偷東西的時候,保證把家裡搬的耗子都能餓死!
所以,惹怒了「才智」之士,頂多也就禍害十族,十大酷刑,扒皮抽筋等等,身體點遭罪。家人受些牽連。可要是惹怒了老實人,特別是死心眼的老實人,後果可就真的不好說了,不僅讓人感覺挖心挖肺的難受,還有可能讓人得精神病,牟氏一族的現任族長。兼任牟國皇帝的牟青海,就是最好的證明。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自從「千罪惡徒」在牟國出現,他就沒睡過一天的安穩覺。別的不說。就說綁票這一件事兒,上到皇親國戚,下到九品衙役,千餘名官員大臣,數萬的公務人員,沒被此人綁票勒索過的,僅有那麼極少數的幾十口子,其他人則全部都有悲慘的經歷,如果算算賬,光是贖款一項,差不多就頂得上三個國庫存量了。
而且,此人最為可惡的是翻來覆去就用那麼三四招!綁票、勒索、偷盜、搶劫,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一點遮掩工作都不作,走一路,綁一路,走到哪兒,搶到哪兒,在什麼地方過夜,保證把當地的縣衙偷乾淨,遇到貴族富戶的太太和小姐們上香,肯定把人家搶個精光,搞的牟國是雞飛狗跳,烏煙瘴氣。
另外,這伙家還是個做好事會留名的紅領巾五道槓,收了贖金,交了人質,附帶贈送優質草紙一張,其上用行書龍飛鳳舞地寫著「感謝支援災區重建,你最親愛的朋友莫寶生!」兩行小字,左下角處還畫上個模樣怪異地小王八,齜牙咧嘴地笑著,讓凡是被綁票的人家,無一不恨之入骨。
為此,牟青海曾以皇帝的身份連續下過三十三道聖旨,將捉拿盜賊的懸賞金額,一路狂增到億兩黃金和千萬魔石,可結果卻是被這傢伙來個冒名頂替,詐領賞金!
他先是抓了某位二品大臣的小舅子,勒索一筆數額不菲的贖金,然後將其「整容」,向朝廷索賞,而他自己則冒充捕賊英雄,期間可能是被「幸福」砸暈了頭腦,也可能是他的質樸太蒙人,不僅被騙去了大筆銀錢和磨石,還搭上了一大堆上好的材料,而且沒過兩天功夫,他又繼續干起了壞事兒!
此番皇后親自出馬,並不惜犧牲色相,終於在「翠紅樓」內,將化妝成廚子的歹人抓獲,雖然不怎麼好聽,也感覺挺彆扭的,但不管怎麼說,還是將此人抓著了。當然,這也多虧了足智多謀的國丈和皇后,以及她本身修煉的「魔幻迷心術」,還有那位見錢眼開,出賣朋友的小跑堂,否則就算投入再多的人力物力,也是竹籃打水。
按說壞人已經抓住了,也送進了守衛最為森嚴的「寒遂洞」,牟青海的心裡應該踏實下來才對,可偏偏這幾日總讓他感覺心神不寧,似乎將其送到那裡,是他所犯下最為嚴重的過錯一般,飯也吃下香,覺也睡不著,修煉功法還差點走火入魔,幾度變成廢人,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沈愛卿,你乃當朝太師,又精通卜算之道,可否為寡人解惑呀?」高坐在九龍金騎上的牟青海,滿臉疲憊地看向站在第一排最左邊的老者,也就是當朝太師,皇后娘娘的親爹,他的老丈人說道。
「呃,啟稟皇上,此惡徒為非作歹時日已久,且所滔天罪行多不勝數,您會如此憂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老臣曾在他捕獲之後進行過推演卜算,實在大吉大利之運,將其關押在『寒遂洞』應該無礙的,還請皇於寬心!」第一個被點名詢問,貴為國丈,兼任太師的沈富貴,只能尷尬地咧咧嘴,硬著頭皮說道。
「哦?沈愛卿,你還專為此惡徒推衍卜算了嗎?」牟青海聽聞他的話語,先是一愣,緊接著有些好奇地問道。
牟青海這一問不要緊,差點沒把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全都給逗樂了,一個個又是掐大腿。又是捂嘴的,險些就笑出聲來,心裡頭更是嘀咕著。「他能不算嗎?三十多個孫子孫女。七十多個重孫子重孫女,還有什么小妾、愛妃、孫媳婦、重孫媳婦,幾乎全被綁過票,沒去敲鑼打鼓就不錯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呀!」
不過,現在可是在朝堂議事,上百人聚集在一起,而且沈富貴還是牟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握重權的當朝太師,這要是笑出了聲,不比那位「千罪惡徒」綁票強多少!所以,群臣努力壓了又壓,使勁將笑意驅散,然後低腦袋看著腳尖,裝起了木樁子,沒有人替他說話。也沒有人看向他。
群臣可以裝聾作啞。但沈富貴不行,這可是當朝皇帝,牟氏的家主在問話,不回答怎麼行?可回答,該咋說?說已經被那個壞蛋搞怕了,鬧出心病了。他這一被抓,就差再請個戲班子唱幾天大戲慶賀了。所以才會情不自禁地給他算了一卦,看看他會不會逃出來。繼續禍害自己嗎?
那要是皇帝再問,他一共綁了家裡多少人,花費了多少贖金,都是從哪兒掙來的錢,該咋說?貪污,受賄,賣官,欺壓百姓,剋扣賦稅,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正在左右為難之際,牟國宰相,素來以才智卓絕著稱,修為達到「煉嬰後期」的楊明說話了。「啟稟皇上,沈太師素來以賢明仁厚著稱,此番為那歹人卜算,必是為我牟國推演氣運。正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我牟國遭此大難,蒙受五年匪盜之災,國運轉勢將會由此開始,沈太師卜算推衍,也是順應天理,為我牟國中興祈福呀!」
他的一番話,說的是鏗鏘有力,不僅把沈富貴的事兒給岔過去了,還將「全國鬧飛賊,官家鬧綁匪」說成了苦盡甘來的前兆,客觀、策略、高屋建瓴地拍了牟青海和牟家的馬屁,其快速的應變能力,高超的語言表達,不禁讓群臣暗暗豎起了大拇指,欽佩的眼神更是「唰」地一下涌了過去。
「哦?沈愛卿,楊愛卿所言可對?你真的是在為我牟國祈福嗎?不知天機又是如何警示?」牟青海聞言雙目猛然一亮,很是激動地盯著沈富貴說道。
「啟稟皇上,老臣,老臣確是為我牟國推衍氣運,只是天機有些模糊,未敢向您稟報,還請皇上贖罪!」演戲這種差事,對於官場上混了兩百多年的沈富貴來說,那實在是太簡單了!楊明提供了如此冠冕堂皇的台階,那要是再不好好發揮一下,怎麼對得起他,對得自己呀!所以,他眼框微微一紅,推金山,倒玉柱,哆哆嗦嗦跪了下來,語帶哭腔地說道。
「老愛卿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老愛卿為國盡心力,不惜耗損心血推衍卜算國運,又何罪之有呢?」牟青海見狀,急忙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他的身前,雙手將他扶起,憐惜地說道。
「皇上寬宏,沈太師為國為民,殫精竭力,我牟國必將昌盛中興!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如此感人至深的場景,楊明又怎會錯過?獻殷勤,拍馬屁的精彩之詞,張口就來,緊接著虔誠跪拜,伏地不起。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兩位群臣領袖都跪地高呼萬歲了,大殿裡的百十來口子又怎會不跟風兒?想都不用想,呼呼啦啦跪倒一片之後,寬敞的皇宮大殿裡響起了嘹亮的喊聲。
「眾愛卿平身,眾愛卿平身!我牟國有眾位愛卿,何愁大事不成?來年我們重整旗鼓,必定蕩平麒麟史氏和鳳凰周氏,一統三聖山脈!」牟青海被群臣鼓舞,不禁激動了起來,語氣神態也變得更加堅定和傲然。
「呃,啟稟皇上,老臣還有一事要奏稟。」喧鬧過後,沈富貴皺巴的老眼輕輕轉了一下,便恭敬地向牟青海說道。
「老愛卿有事但說無妨!」此時的牟青海心情大好,說起話來也豪邁了許多。
「皇上,我岳狼山西南十萬里外海域,有一個面積不大的島嶼,原屬我牟國領地。不想,在千年以前,一群鯤鵬妖修突然占據了此島,並將島上諸民驅趕誅殺,現已成了不毛之地。」
「老臣曾派遣數萬大軍前去滅妖。可那為首之妖竟然已修煉至九級化形期,其他七八級妖修也有三四十之多,五級以上妖獸足有數千之眾。根本不是數萬大軍所能匹敵,加之島嶼遠離大陸,海戰又不是我牟國所長,奈何只好作罷。哎……」
「此番老臣上奏,一是向皇上領罪,另一則是肯請皇上調整戰略,採用以民治妖,群策群力之法。將島嶼出售給實力雄厚的富商,由他們驅逐妖修,並駐紮經營管理,這樣既可為國庫增加收入,也可免除兵武之爭,為我牟國省去大筆開銷,還請皇上三思!」沈富貴哆哆嗦嗦地站起了身,輕拂了兩下衣袍上的塵土。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說道。
「此乃一舉多得好事,老愛卿又何罪之有呢?寡人應當賞賜於你才對!來人,傳寡人旨意,著太師全全辦理售島一事,另賜黃金百兩,魔石萬塊。錦緞絹布各百匹!」對於這類小事兒,牟青海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不就賣個賊老遠的小島嘛!賣兩錢兒,充實一下空空如也的國庫。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如果不賣,讓妖獸占據,還不是一樣不歸他管,所以他大手一揮,就把此事定了下來。
不過,牟青海雖然受到太師卜運的影響,心情舒暢了許多,但心中的疙瘩依然沒有完全解開,多多少少還是對那位「千罪惡徒」有些不踏實,便又開口對沈富貴和楊明說道:「沈愛卿,楊愛卿,雖然歹人已經伏法,但他一日不除,寡人心中始終有這麼塊病,不如你二人再想想辦法,將其徹底除去,怎樣?」
牟青海這話說的很直白,而且還有一種「他要是不死,我心終難安」的決然,其語氣中包含了命令、懇求與討好等諸多因素,足見那位殺又殺不得,活著還搗亂的「千罪惡徒」,對他的影響有多大了。
不過,牟青海的語氣再怎麼複雜,神色再怎麼可憐,最後要背黑鍋的還是沈富貴和楊明。對付這麼一個臭石頭,身為一國之君的皇帝都沒招了,他們兩個大臣能有啥好辦法?推掉牟青海的旨意,那是不可能的,畢竟人家是一國之君,一族之長,可接下這道旨意,該咋辦?
於是乎,沈、楊二人滿臉惆悵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咽了咽口水,吭吭哧哧,猶猶豫豫好一會之後,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了這份差事,隨後就像是霜打茄子一般,蔫頭耷腦,精神萎靡,直到早朝結束,才唉聲嘆氣地悻悻離去。
後宮「永和殿」內,牟青海雙手背後,臉色陰冷地盯著窗外久久不語,原本有些木訥的目光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狡詐而又精明的眼神。
「康元,你跟隨寡人有多長時間了?」一陣輕風吹入殿內,牟青海緩緩抬起了,冷冷地說道。
「老奴自先帝駕崩就開始服侍主人,已經有四百多年了。」聽到他的詢問,殿內陰暗的角落裡,鬼魅般地走出了一位老太監。
「呵呵,都已經四百多年了,真是光陰似箭吶!」牟青海沒有回頭,僅是冷冷地笑了兩聲,說道。
「主人雄才大略,短短四百多年就已經步入鑄魂大修士行列,入虛成尊也將指日可待呀!」老太監微微躬了下身,算是向他行禮了,隨後皮笑肉不笑地恭維道。
「呵呵,如果沒有你的指點,寡人也不可能進階這麼快的。行了,還是說正事吧!此番讓你提前出關,實是迫不得已之舉。千罪惡徒雖已伏法,但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寡人曾派出百位鐵狼衛調查,其結果卻是讓寡人寢食難安。」牟青海冷笑著回過頭來,雙目緊盯老太監說道。
「哦?能讓主人寢食難安,莫非他還大有來頭不成?」老太監聞言一愣,有些詫異地追問道。
「如果寡人沒有猜錯,此人應該擁有仙祖殘魂!」牟青海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靜靜地沉默了一會之後,才冷冷說道。
「什麼?這,這不可能!」老太監聞言大驚,不禁拔高了聲音,尖銳地說道。
「寡人倒是希望他不可能,但鐵狼衛調查出的種種跡象表明,他確是擁有仙祖殘魂,否則又怎麼可能逃脫『原魂鏡』的追蹤?」牟青海嘆了口氣,又將目光投入窗外,淡淡地說道。
「主人,既如此,您又將老奴喚來為何?」老太監很快從震驚中緩和過來,低頭沉吟了一會,又問道。
「哼,那兩個蠢貨的子孫又讓人家給繃了,此時他們正想辦法救人出去呢!哎,真是國之不幸呀!」牟青海聞言冷哼一聲,咬牙切齒地說道。
隨後,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儲物鐲,輕輕拋給了老太監,有些無奈地說道:「寡人委任你為監軍,看看能否與此人商量一番,讓他從此遠離我牟國,哎……」
「主人,您的意思是?」老太監聞言又是一愣,詫異萬分地問道。在他印象里,這位皇帝可是個外慈心黑的主兒,從來沒有怕過誰,也沒有服過誰,但此這次怎麼就裝熊了呢?
「哎,三聖山脈所居之人,十有七八都是仙界移民,即是受過仙祖恩惠的,如果真要撕破臉與之相鬥,戰亂必起,國將難安,而且此人身懷絕術功法,資質驚奇,他日成就必在寡人之上,與之為敵實為不智,這也是他屢番做案,卻從未遇到致命追殺的原由。」
「不過,此人愛財如命,貪得無厭,且並非聰慧之輩,得些錢財,碌碌一生也就罷了。此番將海外之島送予他,再送些銀錢魔石,寡人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他日修為有成,想必不會再找我牟國什麼麻煩,就由他去吧……」牟青海又嘆了口氣,悠悠說道。
「老奴,老奴領旨!」老太監張了張嘴,想要勸說些什麼,但猶豫了一下,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其後躬了下身,回稟一句,便退回了黑暗角落。皇帝都已經給綁匪開綠燈了,他這位太監還能說啥?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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