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漫天,北風呼嘯。
水榭內的內牆,燃著無煙的獸炭,暖流陣陣,與帘子外的風雪仿佛兩個世界。
劉志英看著陳壽,笑道:「侯爺,屬下贊同張正元的看法,守住太原,長期對峙,百姓紛紛外逃,來我城池,此消彼長之下,蔣家不攻自破。」
「指望這個攻破蔣家,豈不是要等到猴年馬月,等到我們解決完淮軍,再動手不遲。那時候蔣褚才就是強弩之末,必定可以輕易收復河東全境。」黃真捻須笑道。
陳壽心底暗暗搖頭,他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合不勒回到草原,處理好李欣造成的動亂,他甚至可以在處理的時候,就派些人馬繼續霸占河東。
剛從杭州回來的袁顯年,幾次要站起來,都被人搶了話,終於趁著黃真喝茶的空兒,起身道:「侯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今正是蔣褚才最虛弱的時候。蒙古人剛剛撤兵,他的手下人人自危,再有咱們的兵馬攜拿下太原之威,正好一鼓作氣。不然的話,屬下唯恐夜長夢多啊。」
他是河東白波谷的人,自然是想要快些解決掉蔣褚才,不然就像一把刀一直懸在他們的頭頂。
陳壽揉了揉眼窩,看著群情激奮的手下,好像河東唾手可得的樣子。
「淮軍未動,不可把所有兵馬投入到河東,若是淮軍趁機北上,就使我陷入腹背受敵的局面了。」他一句話,就是肯定了張正元的看法,要在河東與蔣褚才對峙。
一旦這種局面形成,就要隨時準備蒙古人繼續捲土重來,也要堤防淮軍和蔣家勾結,不過目前看來,兩邊加起來也未必能動搖陳壽的軍隊。
「侯爺的意思是先取兩淮?」劉志英有些詫異地問道。
兩淮富庶,城高池深,而且大權明確,其實不容易打下來。
陳壽擺手道:「不是兩淮,我要先拿下河間。」
「河間?」
眾人這才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河間府,被一群流賊霸占,已經很久了。
各地被打破的白蓮教、揭竿而起的百姓、山賊強梁...聚集在河間府,是真正的魚龍混雜。
「至於兩淮...先不打,但是我有一招,比大軍壓境還讓他難受。」
黃真伸著脖子問道:「計將安出?」
「在山東登州府,泰山府,青州府大開曬鹽場,將長江以北的食鹽價格,壓到最低!」
陳壽不靠鹽稅、茶稅,兩淮卻是靠這個吃飯,即使自己少掙一點,也要讓淮軍破產。
若是以前的那群朝臣,肯定會大力反對,因為他們都跟這個掛鉤。
鹽鐵茶糖,乃是國家賦稅的大頭,官員士紳們的搖錢樹、聚寶盆。
但是那群人都隨著魏雲色的慘死,淡出了朝廷中樞,讓陳壽可以放開手腳,少了很多的桎梏,用的手段都是他的對手不敢用甚至想都不敢想的。
陳壽既然拍板,水榭內的規矩就是不會再商議,若是有人意見不同,可以在私下再來找陳壽。
他們就像上朝一樣,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陳壽朝後一躺,雙眼一合,腦子裡都是張正元的書信。
不是自己不想解救整個河東,而是如今力有不逮,若是強行要為百姓出頭,下場可能就是覆亡。
霸占京畿開封府的好處顯而易見,壞處也是明擺著的事,天下群雄人人都想當陳壽,人人都想殺陳壽。
誰不想提兵打進開封府,就連遠在遼東的吳猛,也幾次三番派人來汴梁,直言要見趙材。
過幾年,他們拿著所謂趙材的血詔,召集十八路諸侯,來討伐自己,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之所以沒有發生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時候的舊事,只是因為自己的勢力,比當時董卓強而已。
各路諸侯,除了自己勾心鬥角之外,還得提防無處不在的白蓮教,生怕一離開自家的老巢,就被白蓮教端了老窩。
陳壽躺在椅子上,正在雜七雜八地亂想,忽然嗅到一股幽香,一睜眼面前出現一張笑臉。
「想什麼呢?我進來這麼久,你都沒有發現。」李靈越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剛才李靈越掀開帘子進來,陳壽竟然沒有察覺,她促狹心起,躡手躡腳過來,準備嚇他一下,沒想到走過來陳壽還是沒有覺到。
「越兒,你怎麼來了?」
李靈越笑道:「我來恭喜你,你又當爹了。剛才都在聽戲,老三突然肚子疼,桃兒說你在商議朝廷大事,我們就沒進來喊你。」
「心鑰生了?」陳壽精神一振,問道:「大人孩子都沒事吧?」
李靈越笑道:「我就知道你先問這個,她們還跟我打賭,說你會先問是男是女,嘿嘿,還是我最了解你吧?」
「那當然了。」陳壽握住她的手,笑道:「看樣子母子平安。」
「哈哈,你又猜錯了,是母女平安。」
「有一個小千金。」陳壽眼裡閃過一絲柔情,站起身來,牽著李靈越的手,邊走邊笑道:「走,去看看。」
踩著滿地薄薄的小雪,陳壽和李靈越牽著手,越過走廊長廡,來到袁家姐妹的院子。
袁心珠和袁心玥一母同胞的姐妹,來到陳府也一直住在同一個小院,各自有各自的房間,平日裡除了貼身丫鬟,其他的下人都是一塊使喚的。她們娘家是白波谷袁家,本身就是世家,還有一個族叔袁顯年在朝中任大官,時常派人送來禮物錢財,所以在陳府的侍妾里,是很富裕的。唐婉瑩就常常對袁心珠,吐露自己的羨慕之情。
掀開帘子進去,房內用的全是大齊少見的高腳家具,案上擺著水仙盆瓶,內插著梅枝,還有幾件上等的藍田玉的擺件,澹雅中透著不差錢的富貴。
床前圍著一群侍妾,丫鬟們都被打發了出去,旁邊的一個小竹床內,鋪著厚厚的毯子,方格的包袱裹著一個粉色的小嬰兒,正在熟睡。心生的嬰兒,眉眼間也看不出模樣。
一見陳壽進來,袁心珠最是激動,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堵在嗓子眼上,走到他跟前,拉著他的手,到小竹床前,指著嬰兒說道:「看,你看!」
陳壽笑了笑,在她有些嬰兒肥的臉蛋上捏了一把,轉頭去看榻上的袁心玥,後者臉色蒼白,對著他輕輕一笑,溫婉柔順。
「辛苦你了。」陳壽柔聲道。
「這都是賤妾的本分,老爺,是個女孩呢。」
「只要你們平安,是兒是女我都歡喜。」
李靈越笑道:「快給取個名字吧。」
「這丫頭來的時候,天降小雪,就叫陳小雪好了。」
「曉雪麼?這雪倒確實是早上下的,雪兒也是早上出生的。」紅兒在一旁湊趣道:「老爺好才思。」
可惜陳壽不是一個雅人,他努力地回到通俗的路上,擺手道:「不不不,是小雪,大小的小,和她姐姐同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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