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城區,楓葉林商業廣場撒野吧。
程善笙靜靜地站在酒吧門前,看著跟夢境潮汐中大同小異的塗鴉牆,因為問責會泯夢人占據上風的消息,有些紛亂的思緒稍微平復了一些,他已經記不起自己是怎麼跟林志遠道別的,後面具體又聊了些什麼他也沒聽得太清。
一部電影能不能成為經典,除了它的核心事件夠不夠精彩之外,還要有人性抉擇的因素在裡面,每當有選擇題的橋段時, 程善笙都會把自己帶入進去,他總是嘲笑那些主角的選擇太假,傳達的意義太過美好正向。
正常人幾乎都比較現實,大多數都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選項,程善笙一直都沒覺得自己是個好人,所以他認為他的選擇肯定不會像電影或電視劇中的那些人一樣,陷入人性掙扎的境地,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
可這種抉擇真輪到他自己身上的時候,他才發現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冷血無情,電影中播放出來的那些畫面似乎不是導演一廂情願美化加工出來的東西,他此刻的心情比電影拍出來的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選擇保全自己還是成就林志遠,像他這樣的普通人,還真沒有在一時半會兒里就作出決定的本事,所以他想到了用酒精來麻痹自己。
想到夢境潮汐中的場景,他也是在面臨束手無策的局面時過來的,這前後兩次的原因是何等的相似?難不成他今天還會碰到一個類似杜雲毅的傢伙來搗亂?這般想著他推開了撒野吧的大門。
酒水的香氣混合著尼古丁的味道、舒緩慵懶的民謠和喧鬧的喝彩聲、色彩偏昏暗的燈光...散發出一股令人迷醉的氣息,置身其中仿佛真能暫時忘卻煩惱,這大概就是成年人為什麼會這麼喜歡酒吧的原因吧!
酒吧裡面的裝修設計跟夢境潮汐里的裝修是同一種風格,最大的不同是,夢境潮汐里的撒野吧有很多客人,而程善笙此刻呆著的撒野吧沒有什麼客人。
稀稀拉拉的散布在各處,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個,作為老闆的許墨佳則是呆在吧檯里擺弄著那些酒水,還是跟幾年前剛認識時一樣,一身中性十足的打扮。
程善笙提著買好的小吃,偷偷摸摸地走了過去,有歌聲掩護,許墨佳專心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沒有發現他,直到他把小吃放到她的面前,並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許墨佳渾身一個激靈,抬起頭看著他,眼中滿是遲疑和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程善笙跟個木頭人一樣站在原地,沒有吭聲。
過了好一會兒,許墨佳揉了揉眼睛,確認不是幻覺,才驚喜地說道:「真愛!你怎麼過來了?也不提前跟我招呼一聲!」
「就是覺得好久不見了,想來看看你,就過來了,反正你的店就在這裡,通不通知都一樣,事先通知你,你也不一定信,說不定還會有什麼不方便的理由改天再約;不通知反而能見面,還可以給你個驚喜,何樂而不為?」
程善笙坐到高腳凳上,自顧自地取過酒水單查看了起來。
「幾年不見,你這張嘴巴倒是越來越會說了嘛!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許墨佳從程善笙手中奪回酒水單,轉身朝身後的酒櫃走去。
程善笙循著她的路線看去,發現她的目標是最貴的那幾瓶紅酒,連忙說道:「我喝點黑啤就好了,你別自作主張亂來!」
他倆這幾年來幾乎沒有聯繫,許墨佳開了個酒吧都還是從朋友圈看見的,程善笙當時在微信上還聊得好好的,說一定會去參加開業慶典。
但是到了開業的那天,程善笙因為別的事情沒有去成,後面又約了幾次,不是程善笙忙,就是許墨佳忙,最終的結果就是一次都沒有約成。
自那以後兩人就沒怎麼再約,聯繫的次數也愈發稀少,各自忙碌都是因為生活所迫,不代表他們的感情淡了!從許墨佳看到程善笙後的神情,和她正準備拿的酒就能夠看得出來。
「這是我的酒,又不是你的酒,我愛喝哪瓶就喝哪瓶,你不是喝啤酒喝傷過,受不了它的味道嗎?」
許墨佳沒有理會程善笙的建議,直接拿著那瓶最貴的紅酒走回了吧檯。
「我們啥條件啊?成本十幾萬的紅酒就這么喝了未免也太浪費了些!我這個粗人喝它跟牛嚼牡丹有什麼區別?」程善笙見許墨佳已經取來了酒杯、醒酒器、紅酒起子,連忙出聲勸阻。
現實的經營狀況要是跟夢境潮汐里的一樣,他也就沒心理障礙的喝了,可這偌大一個酒吧,又是夜生活正式開始的時間,不到兩位數的客人,足以說明撒野吧的生意有多慘澹。
這種情況下還喝這麼貴的酒,那不等同於是喝許墨佳血麼?
「你把酒還給我,別不小心摔壞了,這是人家送給我的,不花錢,反正來我這兒的人也喝不起這個酒,我們自己把它喝了有什麼問題嗎?」
許墨佳試圖從程善笙手中搶回那瓶紅酒,但她用盡了全部力氣,程善笙抓著紅酒的手連晃都沒有晃一下,只能放棄了這種沒有意義的做法,改為商量。
「你不會是在騙我吧?這麼貴重的酒誰會拿來送人啊?」程善笙顯然不相信她的話,他怎麼也不肯相信這瓶紅酒的來歷會是別人送的。
一瓶紅酒的價格能夠上升到六位數,單靠品牌可做不到,年限和數量才是決定它這麼昂貴的核心因素,而且數量越少價格就會越貴,把這種酒拿來送人的那個人究竟得有多土豪?
「不是送的難道還是我買的啊?我這個生意時好時壞的小酒吧一年能不能賺到這個數都很難說,你在我這兒的面子再大能大得過這瓶酒嗎?是我自己早就想喝它了,只是沒有合適的人,你以為都是因為你啊?」
許墨佳輕笑一聲,伸出手,示意程善笙把酒還給她。
程善笙略一琢磨,沒有找到明顯的漏洞,兩人既然都互稱真愛了,那麼他們對彼此的性格肯定是非常了解,這瓶紅酒的來歷興許真的沒有要錢。
就這一晃神的功夫,許墨佳成功從程善笙手中搶回紅酒,道:「你這人就是不服好,給你喝好酒你喝著就是了,哪裡來的那麼多問題?你還沒回答我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呢,也讓我知道一下另一個我過得怎麼樣嘛!」
眼看紅酒起子已經沒入了木塞中,程善笙也沒那麼心疼了,仔細回憶了一下這些年的經歷,做了一個大致的總結,大體來說就是拼命工作,努力賺錢,有貴人相助,也有奸人相逼...
簡簡單單的一席話,程善笙說得很平淡,許墨佳卻是聽得津津有味,她想做程善笙這樣的人,可是卻做不到,以這種寄託的方式去過另外一個人生其實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因為無論是許墨佳想要變成程善笙,還是程善笙想要變成許墨佳,他們都需要做出巨大的改變,這種完成新生的改變,不是一般人有勇氣去做的。
而且改變了也不可能馬上就變好,一樣需要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挫折,能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也是個未知數。
程善笙為了一個目標那麼拼命,這些年吃的苦,受的累,許墨佳光是聽著都知道她做不到,所以看著程善笙就好了。
「那你呢?應該比我要好吧?畢竟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兩個人就好像是在完成某種交接儀式一樣,程善笙說完了自己的這些年,又輪到了許墨佳,但他倆的感覺是不同的。
許墨佳好多年不曾見過程善笙,程善笙卻在前不久於夢境潮汐中見過許墨佳,也有過一次這樣的交談,因此他對許墨佳過得並不好是有心理準備的。
具體發生事件不一樣,可狀態都是一樣的,千言萬語彙成一個「難」字,兩個迥然不同的人,在生活的面前沒什麼不一樣。
一個為家人而活的人,看似沒心沒肺,什麼都不在乎,實則身心俱疲;一個為自己而活的人,隨心而為地做自己,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拋去光鮮亮麗的外表,也沒有獲得真正的快樂。
濁酒入愁腸,醉意微醺,心門逐漸敞開,兩人之間的話題越來越深入,氣氛越來越沉重,噓寒問暖變成了訴苦大會。
「真愛,有一個問題困擾我很久了,就是我現在的公司對我超級不友好,我為它付出了那麼多,公司的高層處處看我不順眼,對我各種針對,嚴重阻礙了我的發展!
以我現在的能力完全可以選擇去另外一家公司,得到的好處遠比這家公司多,可我的直系上司又待我不薄,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選擇?」
眼前的許墨佳非夢境潮汐的許墨佳,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獵夢人的事情當然不能對她講,程善笙把自己的處境稍微更改了一下,換了一種正常人能理解說法。
許墨佳臉頰微紅,意識還是很清醒的,她的眼神依舊犀利,仿佛能夠洞察人心,默默地抿了一小口紅酒,道:「你不應該問我會怎麼選擇,我不是你,無法給出你的答案!」
「我就是沒有答案才問你的嘛!這個問題我思考得夠久了,你就說說你會怎麼選擇就好!」程善笙苦笑一聲,耍了個無賴。
「你這樣問,我給出的回答一定不是真實的,因為這是個假設,這件事情沒有發生在我身上,我跟那個直系上司沒有真正的感情,所以我的答案肯定是換一家公司。」
許墨佳上高中的時候就選擇出櫃,這麼勇敢的做法不是因為衝動,而是因為她的心性足夠成熟,異於常人的性取向讓她過早的洞悉了人性。
在這方面上,程善笙都不如她,前者是中立,後者是偏見。
程善笙想了想,沉吟道:「本質上我兩都一樣,都是很自我的人,區別在於做事的方式上,你在乎感受,我在乎結果,按理說我不應該猶豫的,直接選擇離開公司才是我。」
「老實說,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心裡更多的是害怕,我以為你變了,如今看來你還是一點都沒變,真好!」許墨佳將杯中的酒飲盡,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程善笙沒有接話,許墨佳也沒繼續說,只是倒酒,喝酒,這是他們兩人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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