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約知道夜星沉說的往事。
根據歷史記載,漢文帝在位的時候,太子劉啟因吳王子劉賢悔棋打死了劉賢!
這也是景帝時七國之亂最重要的一個原因。
七國之亂的主腦就劉賢的老子劉鼻!
可聽夜星沉描繪,原來歷史有個偏差。
悔棋的不是劉賢,而是劉啟?
沉約覺得夜星沉說的更近真相。
事實上,哪怕不會下棋的人,要看出棋局輸贏並不困難,因為要輸的那個,通常是暴躁的那個。
拿著棋盤把人活生生的打死,從這個舉動可以推知,行兇人當時肯定處於極為狂躁的境地。
悔棋的多是要輸的那方,要輸又會暴躁,因此暴躁的劉啟,才更像悔棋的一方。
劉武親眼目睹了此事?!
那歷史為何在這個看似不起眼的細節上做了下改動,沉約想的更遠,對於眼前白髮蒼蒼的劉啟,又有了更深刻的判斷。
劉啟對夜星沉說的事情沒有否認。
如果權利可以壓倒一切,自然可以否認真相,但如果證據確鑿又無反抗之力,否認真相反倒是個笑話。
劉武當時在場的。
他劉啟可以讓史官修改史書騙過天下人,卻怎麼騙過當事人?
「你那時候對我說,這是我們兄弟的天下,絕不能讓外人看輕我們。劉賢是劉鼻的兒子,他們父子早有反意,入京是在試探我們的實力。我們必須表現出很強大的樣子,維護你,就是維護我們兄弟的天下。」夜星沉繼續道。
沉約看著白髮蒼蒼的劉啟,腦海中閃過的是劉啟年少時候的樣子。
哪怕見多識廣的他,也著實難想年幼的劉啟,就有如此心機。
眼下的夜星沉對劉啟、呈碾壓的趨勢,可很顯然,當年劉啟的機心,比天真的劉武要勝過百倍。
夜星沉喃喃道,「你一直這麼強調,多年來,不停的向我這麼說著。年輕的我,不知道你為何要重複強調此事,卻真心的認為你說的是真的。」
微有哂然,夜星沉緩緩又道,「但劉武在死前終於明白了,那時候的你,還有悔意,還有點兒良心,還覺得自己做的不對,因為娘親的緣故,你殺不了我,就只能一遍遍如此強調,那樣才能讓你心安。」
劉啟嘿然冷笑,眼珠子急轉,似在思考什麼。
「但你的良心,在將謊言重複千遍的時候,漸漸的泯滅。」
夜星沉冷酷道,「對你來說,任何人都變成你求勝的工具,你殺了劉賢后,沒有絲毫悔意,知道劉鼻是個隱患,一直想搞死劉鼻。」
劉啟欲言又止。
「當然了,你不會用私人恩怨來行此事,你要告訴天下人,你是正確的。」
夜星沉再道,「因此你用晁錯之計,削藩來消減劉鼻的實力。等劉鼻忍無可忍的以清君側之名造反,你竟然立即殺了晁錯。」
看著劉啟,夜星沉緩緩道,「晁錯始終對你忠心耿耿,可你為了一己之欲,斬了那般忠心的臣子,內心可有一絲悔意?」
劉啟冷笑不語。
沉約暗嘆,他見過的無情之人著實有幾個,但如劉啟這般無情的人,他真的很少見過。
劉啟沉默,但他的態度表明,他從來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晁錯死,劉鼻更堅定殺你之心。」
夜星沉澹澹道,「劉鼻卻不知道,你殺死了一個如此忠心的臣子,不過是使用驕兵之計。你故意示弱,再用親情求我共保兄弟江山。我因你讓位的承諾,死守梁都,扼住入關之要地。」
看著劉啟,夜星沉突然輕吁一口氣。
敘說往事的時候,夜星沉更像劉武,但當他吁出那口氣後,他又變回了夜星沉。
「那時候的劉武很傻,真的很傻。」夜星沉緩聲道,「他一直信任劉啟,真的認為是在和劉啟共保兄弟的江山。可他從未想到過,劉啟不過是一石二鳥之計。」
劉啟冷笑之意更濃。
他不再辯解,因為他知道眼前的人不再是曾經的那個蠢蠢的兄弟,多辯多錯,反倒讓對方笑話。
因此他保持得意的笑,這是他的反擊!
夜星沉神色複雜,半晌才道,「那時的劉武做夢都沒想到過,劉啟曾經的諾言,反倒變成他劉武的殺身之禍。因為劉啟的承諾,劉武有著皇帝夢,多次在娘親面前提及此事,而娘親也覺得此法可行,這引發了劉啟的殺機。」
看著劉啟,夜星沉一字字道,「直到劉武死前,他才明白一點,任何人都不能從劉啟手中搶走任何東西,哪怕兄弟都不能!」
劉啟終於開口,「不能不說,你很了解我。」
夜星沉冷漠道,「因此劉啟讓劉武死守梁都,一是為了消耗劉鼻的兵力,二來,卻是希望劉武死在梁都。」
劉啟笑而不語。
張繼先始終沉默,如今見到劉啟這般反應,著實不寒而慄——他真沒有見過這般、將一切過錯視為理所當然的無情之人。
「劉武死了,劉啟就可將兄弟風光大葬。」
夜星沉瞭然道,「劉啟甚至可以在天下人面前,重提讓位一事以表兄弟情深,可世人卻少有知道,他是如此盼望兄弟死去。可惜的是,他的如意算盤沒有實現,劉武居然活了下來,然後劉啟的餘生,就想著怎麼將劉武送到墳墓中。」
劉啟突然笑了起來。
哪怕夜星沉都有些意外,不由問道,「你笑什麼?」
劉啟的笑容仍縈繞在臉上,「我知道你很憤怒。」
夜星沉反問道,「你知道?」他眼中的意味更是深長。
可惜的是,劉啟並沒有看到。
有些人,一輩子註定是看不到一些事情的。
「我知道!」
劉啟肯定道,「你憤怒我對你做的一切,一心想要報復,這才會習得神通後,主動救活我。」
他顯然不知道夜星沉如何能夠長生,可以自己的邏輯,判斷出夜星沉為何會做這一切。
「你不是想要救活我,你只是想要羞辱我!」
劉啟澹然道,「你一直被我踩在腳下,終於有了羞辱我的機會,如何會錯過呢?」
夜星沉喃喃道,「是的,劉武不會錯過的。」
沉約聽出言下之意——劉武不會錯過,那夜星沉呢?
劉啟顯然沒有聽到夜星沉的弦外之音,他這輩子,本來不需要去琢磨別人的心意。
「你成功了。」
劉啟攤攤手,若無其事的樣子,「你終於在外人面前,將我貶的一無是處。」
夜星沉澹澹道,「我還真沒發現,你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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