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定帝最終還是同意了讓奉聖夫人靳氏出宮,但與此同時的,他也賜了座南城興隆坊的大宅子給靳氏,更封了靳氏的兒子曹家榮為錦衣衛千戶,力求不讓靳氏受到一絲絲的委屈。
對此眾人雖有少許微辭,但目的達到了,便也不再計較這些得失。
漸暖的風緩緩吹過,吹落了桃李芬芳,吹綠了田田蓮葉。清閒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夏日的燥熱鼓動擋不住時光匆匆。
臨近婚期,禮部六司早已忙不過來,上上下下就差人仰馬翻。坤寧宮收拾了出來,掛上大紅的喜綢,貼上雙喜描金紅字,宮裡宮外都熱熱鬧鬧。
顧妍和顧婼約上蕭若伊去了張府,張祖娥這時正在試著定製的鳳冠霞帔。
她生得絕美,面如滿月,皮膚細膩白皙。隨著年齡的增長,更如一顆熟透了的桃子,一身大紅繡翟鳳嫁衣,襯得她明麗動人、婀娜娉婷。
蕭若伊瞧了一眼便再也移不開視線,嘖嘖嘆息幾聲:「這得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娶到張姐姐這樣的美人……可恨!我怎麼就生了個女兒身?」
張祖娥哭笑不得,笑罵了她一句:「都快及笄的人了,怎的還這樣胡鬧?」
卻是拉住了蕭若伊的手,緊緊握著。
掌心汗津津的,指尖微涼。
那是屬於待嫁新娘子的忐忑與緊張。
她穿上嫁衣可真漂亮,和上世一模一樣的美麗。口若朱纓,眼似秋波,眉梢還有作為新嫁娘的歡欣雀躍。
顧妍仍記得上世幫著祖娥姐姐試嫁衣。
定製的禮服光鮮柔軟,寬袖緊身。貼合上她的身體,完美地勾勒出她的曲線
。上頭繁複精緻的刺繡,是由司制房二十八位繡娘一針一針繡出來的,金絲堆壘的鳳冠,嵌飾以龍、鳳,珠寶花、翠雲、翠葉、博鬢,寶石珍珠不計其數。金龍翠鳳。珠光寶氣交相輝映。
張祖娥曾和她抱怨:「這麼重的鳳冠,可該將脖子都壓疼了……等你嫁人的時候,也要讓你試試……」
只可惜。上輩子的她,到底還是沒能出嫁,做上一回新娘子。
顧妍目光怔怔的,張祖娥不由笑道:「阿妍跟傻了似的。盯著我看個不停。」
顧婼說:「那是被張姐姐美呆了。」
顧妍壓住眼角濕意,點頭道:「祖娥姐姐真的很漂亮。」
張祖娥直笑。拉著幾人坐下,親自給她們沏茶。
這大約是她們之間最後一次能如從前小姐妹手帕交一樣肆無忌憚地說笑談天,再往後,一個個相繼嫁做人婦。心智情感都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再要回歸這份純澈自然,也不容易。
因而她們十分珍惜這樣的時光。
張祖娥的閨房裡。擺放了各種木製的小人偶,一個個都是成定帝做了拖宮人送過來的。張祖娥全部留著,排得整整齊齊。
顧妍在自己腳傷痊癒後曾來找過張祖娥,可待看到滿屋子的人偶玩具時,滿腹的話語陡然打了結,不知該從何說起。
上世的成定帝和張祖娥,一度相敬如賓,張皇后凡事都做得十分本分,讓人挑不出錯。她心裡怎麼想的,從不與人說,偶爾不自禁吐露出一兩句,復又止住了話頭。
既然沒得選擇,那便只好認命,努力把當下的日子過好。
她未來必得是要母儀天下的,和成定帝之間如何,終究還是他們的事,卻不是顧妍一個外人可以干涉或是評斷。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在你眼裡的不足,在他們看來,興許甘之如飴。
這份牽扯,遠比外人能夠想像的要深……
顧妍靜靜聽張祖娥說著話。
「……夏日炎熱,今年尤甚,幸好你們送了匹冰綃來,做成小衣襯在裡頭,層層疊疊包裹上禮服,總不至於那麼難熬。」
說的是顧妍上回送的那匹冰綃羅緞。
蕭若伊也道:「正是,上回我在庫房裡翻出一匹冰綃羅緞,做的衣服穿上後通身清涼。」
蕭若伊體質燥熱多汗,現在就根本不用擔心這些問題。
幾人就一起閒閒地吃著茶點。
準備的東西都是她們平素愛吃的,張祖娥一一全部記得。
也不知是誰先提起了大婚之事,張祖娥緊巴巴地看著她們便說:「你們到時一定要在坤寧宮裡……」
一長串的禮儀之後,張祖娥便會被迎至坤寧宮,等成定帝挑起她的蓋頭,完成最後的一系列禮節
。
那時在張皇后身邊的,都是命婦、女官、宮人,一個個張祖娥都是認不清、也認不全的……
雖然早早地就由嬤嬤教導過所有的程序,可真當臨門了,哪能沒有一絲心浮氣躁?
張祖娥也只是個普普通通,即將嫁為人婦的小娘子,更要一朝成為天家婦,心中的不安可想而知。
只願能有熟識的,陪著走完這一段。
美人雙眸水光盈盈,輕含淚意,一點兒也不似前世里那個堅韌端淑的張皇后。
這是只有她們才熟知的,依舊青澀稚嫩的張祖娥。
顧妍握住她沁涼的手,悄悄塞了一顆灑滿雪糖的鹽津梅子。
「放心,我們一定會在的。」
正如人生百味,酸甜苦辣,未來的不確定實在太多了……既然重新走上了這條路,註定的身不由己,便唯願這一生能夠如意安康。
張祖娥在歡喜期盼與無措里徘徊,輾轉難眠,而同為主人公的成定帝倒也沒好到哪裡去。
離了靳氏在旁侍候,成定帝就覺得心裡好似空了一塊,提了一壺酒,就往夏侯毅的宮殿裡去。
他們兩兄弟,自小感情便極要好,夏侯毅沒少為兄長背過黑鍋。成定帝軟弱無能,對唯一的手足,尚還盡力護著。
從幼年至少年,十多年日日夜夜的相依相伴,不是三兩句便能夠說得清楚。
自古天家薄情,夏侯毅對於成定帝而言,興許就是個例外。
經年的桂花酒。還是早先在東宮的時候。夏侯毅采了新鮮桂花釀的,就埋在梨園的梨樹底下,成定帝一找就找到了。命人起了挖出來。
香味撲鼻的桂花酒,入口甘綿,回味無窮,偏偏後勁也不小。
成定帝酒量不佳。沒喝幾口,腦袋就有些暈乎了。拉著夏侯毅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從太液池邊那棵歪脖子樹,到晨間吃過的香香軟軟的鴛鴦卷,最後連吳剛玉兔都出來了,亂七八糟的。全沒個條理,夏侯毅一句一句聽著,也不回應。還是一杯一杯酒下肚。
成定帝一手拍在夏侯毅的肩膀上,臉色因酒意襲來而顯得酡紅。他說:「大哥也是要成親的了……」
成親。不好嗎?
夏侯毅眨了眨眼,說了聲「恭喜」。
張祖娥他見過的,關鍵大哥心裡喜歡,能將她娶來,不是好事嗎?
至少不像他,一無所有。
心裡空落落的,夏侯毅又悶悶喝了口酒。
成定帝笑道:「哥哥要成親了,也不能忘了弟弟啊!」他陡然正色:「阿毅束髮了,可以成家立業了……你喜歡哪家的小娘子,跟哥哥說,哥哥給你賜婚!」
他拍拍胸脯,信誓旦旦
。
夏侯毅微怔,像是心裡忽然間空了缺了一塊,塌陷下去,急需什麼東西來填補。
腦子裡飛快地閃過一個人影。
他趕忙搖搖頭,「大哥,你喝醉了。」
別說什麼看上了,她對他避如蛇蠍,恨不得遠遠走開呢!
不由就苦笑一下。
成定帝哪能輕易放棄了,隨即就想到沐雪茗:「……昭昭常說沐七性情溫婉,為人端方,聰慧機敏,又嫻靜貌美,阿毅和沐七是師兄妹,很是相熟了……」
「皇上!」
夏侯毅連大哥都不叫了,弄得成定帝一怔。
他站起身,握緊了拳,長長揖一禮,「臣弟與沐七隻是普通師兄妹,並非皇兄所想,臣弟還年輕,不急著考慮婚姻大事,勞皇兄費心。」
用這麼生分的語氣,成定帝頓時茫然無措。
「阿毅……」訥訥喚了句。
夏侯毅又隨即打斷:「夜深了,皇兄該就寢了。」他看了看遠遠站著的魏都。
魏都順勢走過來,請成定帝移駕乾清宮。
成定帝暈暈乎乎的,還是不大明白,阿毅怎麼突然就發了火。
其實夏侯毅自己也不太明白。
聽到有人將他和沐雪茗湊在一塊兒,他就覺得十分厭煩。
平日聽她「師兄」長「師兄」短的已經受夠了,看在老師的面子上他不予計較,但為何處處都有她的影子?
沐雪茗對他的情誼,夏侯毅看得明白,可他裝作不懂。
一點兒也不想接受,更不想成為自己的負擔。
鄭昭昭說沐雪茗怎麼好?
誰不知道沐雪茗和鄭昭昭私交甚好,這話是誰讓說的,他還好歹還能分得清,而皇兄隨便聽幾句話,耳根子就軟了?
夏侯毅有一股火氣憋在胸口難以紓解,回頭就去沖了個冷水澡。
成定帝回了乾清宮,就怔怔坐在案前,摸不著頭腦。
「魏都,阿毅是怎麼了?」他從不會隨便亂發脾氣的……
魏都笑笑,「興許是殿下有心儀人選吧。」
成定帝雙眼大亮:「是誰?」
魏都定神想了想,搖搖頭,「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曾經聽聞過……據說先帝在世時,曾想撮合殿下與配瑛縣主,後來耽擱了下來。但那時候,殿下似乎並不反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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