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羅聞言便是一愣。
今日在他面前的若是蕭世子,托羅二話不說,定然和盤托出,先問過蕭世子的意思,然後回王府回稟……然而現在換了鎮國公,突然又有些難以啟齒。
縱然早晚需要鎮國公決斷,國公爺看起來也不是刻薄之人,開明講理,可怎麼著都算為難,托羅有何自信,篤然鎮國公府上下願意為了他們,開罪聖上?
吃力不討好的事,換了他,他也不做。
斟酌著,思慮著,鎮國公倒還耐心,晏仲攢緊了眉,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恰恰前頭進來了個黑臉高大的男子,抱拳說:「公爺,縣主聽說是太皇太后開口給她賜的婚,叫了頂軟轎就去宮裡了。」
晏仲瞪大眼:「你怎麼不攔著她!身手這麼好,連個小姑娘還奈何不了?」
男子沒說話,鎮國公看到他黝黑的臉頰和脖子上似乎有幾道抓痕,瞬間明了。
小祖宗若存了心鬧起來,光憑薛陵,拉不住的。
「讓人去宮裡給令先遞個信,別教她胡來。」鎮國公很是費解。
他想不通太皇太后怎麼會允諾這種事……她慣疼伊人這個外孫女,遲遲不給她定親,也是想物色更好的,可挑來挑去,怎麼就挑到平昌侯小世子身上去了?
先不論鄭家條件如何,樹敵如何,在勛貴中處在個什麼位置……光說小鄭氏是平昌侯小世子鄭大郎的小姑祖母,又是蕭若伊的繼母,算起來,蕭若伊還是鄭大郎的長輩……這賜婚簡直不可理喻!
不僅如此,伊人對太皇太后的態度也冷淡疏離了許多。甚至不願意任何人說起太皇太后這幾個字。
伊人自小不是養在國公府的,與他不親近,她又不會去和小鄭氏說什麼心裡話。唯有還能跟蕭瀝講一二句,要麼就去柳府尋明夫人,要麼,就是去西德王府尋她要好的小姐妹。
鎮國公又看向了托羅。
薛陵點頭應了就下去。
托羅開始還以為國公爺已經知道皇上給縣主賜婚的事了,聽了兩句才明白。他們說的原來是蕭若伊……
「皇上竟也給伊人縣主指婚了?」托羅低聲問道reads;。
也?
晏仲眸子發緊:「皇上還給誰指婚了?」
細細一想。已然明了。
托羅是西德王的人,他既然上門,定然是為了王府上的事。
顧婼都和紀可凡定親了。成定帝再昏庸也不會在顧婼這裡切入,剩下的就顧妍和顧衡之……前不久他才去王府為蕭瀝保媒,要是顧衡之的話,托羅就不必來這兒。
臥槽!
居然這麼挖牆腳?
晏仲都忍不住爆粗口了。
托羅不再瞞著。便將成定帝給信王和配瑛縣主賜婚之事大致說了一通:「……縣主裝暈暫且矇混過關,只這麼拖著委實不是長久之計。雷霆雨露皆君恩。我們不得不從,可這門親事實在……」
說到這兒就頓了。
其實他們的意思十分明了,鎮國公是聰明人,大半輩子戎馬倥傯。戰場上爾虞我詐,彎彎繞繞的倍兒清。
蕭世子前頭來提親,他們不應。現在皇上下旨賜婚了。他們不想女兒嫁進天家門,就想起國公府了。還要國公府為了他們去和皇家碰上……
你讓人家怎麼想?
你們家的女兒矜貴,挑挑揀揀覓夫郎,看不上國公府,不應親事……好!他們認了!
庚帖不換,小定未下,毫無干係的兩個人,不過有那麼個意向,就要他們做這做那?
嗬!
鎮國公世子是有多缺女人哪,一定要在這麼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還要整個家族,為了這棵歪脖子樹,不惜觸犯天顏?
這得有多大的面子呦!
是西德王府將他們自己擺得太高了,還是將鎮國公府看得太低了?
托羅想到這兒,只覺陣陣羞愧。
但他們都不甘做困獸之鬥。
即便希望渺茫,都要試上一試。
就賭王爺和縣主沒有看錯人!
「我知道這事是難為國公爺了。蕭世子仁義,願與配瑛縣主結一世連理,王爺惦念著縣主還小,想多留幾年,不願太早定下,才遲遲不給答覆。」
「王府與國公府兩家,本無親無故。今日之事,猝不及防,若非萬不得已走投無路,王爺斷不會命我上門……」
托羅硬著頭皮說:「在下雖來大夏不久,也聽聞國公爺忠肝義膽,殺伐果斷。」他站起身來,虔誠抱拳:「托羅不敢強求國公爺,只替王爺問一問公爺的意思,是否還願意,認下這個親家。」
說完話,托羅也久久地低頭,維持著躬身的姿勢,心跳如鼓reads;。
他已經將意思完全表達清楚了,只等鎮國公答不答應一句話。
誰攤上這等事都會萬分無奈吧。
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這其間得付出多大的代價,又究竟值不值得?
答案呼之欲出。
在安靜中,托羅的心一絲絲沉入谷底,慢慢垂下長翹的睫毛。
鎮國公靜靜看了托羅一會兒,突然饒有興致地問:「配瑛裝暈了?」
饒是托羅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樣突兀的一句話,還是讓他不禁愣了愣。
然後便木訥地點點頭。
鎮國公很高興地看向晏仲:「就是你說的很有意思的小丫頭?」
晏仲聳了聳肩。
人家都急成這個樣子了,虧他還能氣定神閒。
「真想見一見啊……」鎮國公摸著下巴喃喃自語。
顧妍畢竟不比蕭若伊,伊人好歹身上還留著夏侯家的血,任性妄為是慣常的事,又是太皇太后縱容出來的,誰去說她的不是?
一兩句微辭。過去了就過去了。
可顧妍是方武帝封的縣主,方武帝都駕崩一年多了,改朝換代的,誰說成定帝還買她的賬?
西德王再如何,至多就是個顯貴,和權貴二字還是差之甚遠。不想以後難做,就別想著出這個頭。
想來想去。裝暈當真是個妙招。
鎮國公嘖嘖稱奇。
晏仲忍不住翻個白眼。
再拖吧!
再拖下去。你孫子就沒媳婦了!
好在鎮國公沒再說什麼,從懷裡取出了一張燙金大紅庚帖,上頭寫了蕭瀝的生辰八字:「令先的庚帖我隨身帶著呢。你們縣主的呢,趕緊拿出來換了吧。」
托羅:「……」
晏仲「噗嗤」一聲笑,看鎮國公雙眼放光的樣子,無奈搖頭。
原諒這個年紀一大把的老頭子吧。人家想孫媳、想重孫早想得眼睛都綠了,蕭瀝蕭泓兩人都沒個動靜。自詡開明的祖父怎麼好強逼孫子成親呢?
最器重的長孫在這方面跟個木頭似的,鎮國公不會告訴別人,他悄悄地擔心過蕭瀝要打一輩子光棍……後來聽晏仲說起那小子請人去說媒,高興地整夜沒睡。要不是怕小丫頭被嚇壞,他都要登門拜訪了。
倒不是說他對顧妍有多麼多麼的滿意,只是錯過這麼個人。興許就是自己的孫子錯過了一輩子。
莫說顧妍是蕭瀝先瞄上的,就是後來者reads;。他也要想法子給人爭取來啊!
蕭若伊和鄭大郎那門親事,鎮國公府是肯定不能應的,而既然國公府註定了要和成定帝頭碰頭了,再多加一個顧妍,本質上其實沒有差別。
夏侯淵那小子……著實不大像話!
不問過他們的意願就隨意指婚,先前又沒有半點風吹草動,他簡直以為,天家要拿他們國公府開刀!
兩道旨意這麼靠近,無論是給顧妍還是給蕭若伊指婚,都來得莫名其妙!光成定帝一個人,恐怕是整不出這麼多么蛾子的……
鎮國公明亮的眼睛一眯,淡淡道:「走吧,我們得先去一趟王府。」
托羅喜出望外,趕忙從懷中取出顧妍的庚帖,兩兩交換。
鎮國公又讓人回房取了個紅木匣子過來,又找了方才的薛陵耳語交代幾句,這才去了西德王府上。
來宣旨的內侍正渾身乏力地坐在大堂里,臉色蒼白,捂著肚子叫苦不迭。
他就喝了這麼一小口茶,腹中即刻絞痛連篇,已經跑了三趟茅房。正想發作指責王府的茶水不乾淨,再一看,茶具都收下去了,一點證據也沒有,他說個屁啊!
要不是先前配瑛縣主突然暈倒,這件事不清不楚的,他高興在這裡受這個窩囊氣?
這麼一想,腹中又開始抽疼了,忍了一陣,內侍扶著牆就去淨房,等再出來的時候,柳昱已經在大堂了。
他趕緊走過去,拉住柳昱就道:「西德王,縣主可有大礙,若是無礙,就趕緊領了這聖旨,咱家還要回宮復命呢!」
跑了這麼幾趟淨房,身上多多少少帶了些氣味,王府的淨房是放了薰香的,這一下又是香味又是臭味混雜在一起,就跟一壇放置經年已然發了霉的酸菜。
那個酸爽……
晏仲捏了捏鼻子,「哎呦,你這是掉坑裡了?」
內侍的臉色當即就是一青,覺得晏仲似乎有點面善,再一看堂前坐著的鎮國公,一拍大腿。
這不就是醫術高超的宴大夫嗎?
當初鄭太妃還是貴妃的時候,病得險些就去閻王爺那裡報到了,就是靠著宴大夫妙手回春的!他還遠遠見過幾次晏仲!
內侍這下子不好發作了……誰都能得罪,可千萬別得罪大夫。
做人吶,都是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萬一哪天你栽在人家手裡了,人家見此不救,找誰哭去?
內侍扯著嘴皮呵呵陪笑幾聲,也不應下,也不反駁。
柳昱拂開被內侍捏住的衣角,轉頭對鎮國公說:「這件事當真難辦,誰知皇上無緣無故的怎會下這麼一道旨意?」
他打開鎮國公帶來的紅木匣子,裡頭是一隻赤金羊脂玉鑲紅藍寶的鸞鳥華勝。
入手極沉,上頭的寶石顆顆分量十足,成色又好,做工精緻,十分華貴reads;。
這是鎮國公帶來的小定禮。
按照大夏的婚俗,男女雙方定親,交換庚帖是初步,接著就會挑選黃道吉日,由男家向女家用飾物作為小定禮,然後書寫婚書,就算是定下了,也不好再悔改。
柳昱很是不好意思:「蕭老弟,真不巧,本來你我都約定好了,可現在……」他一個勁地搖頭直嘆:「配瑛氣急攻心,都吐血昏過去了,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鎮國公臉色鐵青,凌厲地看向那個內侍。
內侍本來腹痛難受,感覺又上來了,被這麼一瞪,生生憋了回去。
「皇上下了旨為配瑛和信王指婚?」鎮國公直直看向他。
內侍木訥點點頭。
鎮國公大怒:「皇上難道不知道,配瑛已經和我鎮國公府交換了庚帖?」他拍案而起:「今日我高高興興地準備上門送小定禮來的,皇上就送我這麼份大禮?我蕭遠山究竟是哪兒觸怒了皇上?」
鎮國公定定看向內侍,「公公不妨告知一下,也好讓我死個明白。」
明白?明白?
鎮國公府早就和西德王府定親了?
我去,他什麼時候知道這些事了?
內侍臉色慘白,一會兒看看唉聲嘆氣的西德王,一會兒又看看怒髮衝冠的鎮國公,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天!他只是來傳個旨而已,怎麼會出這種事?
內侍腿腳虛軟,不由扶住了一旁的桌椅,鎮國公左右等不來解釋,隱含悲痛地捶胸頓足。
「罷!」
「罷!」
鎮國公連連長嘆:「我蕭遠山,祖祖輩輩,上上下下,一代代為大夏拋頭顱,灑熱血,平邊關,鎮四方。忠誠之心,天地可鑑,折損了萬千好兒郎……皇上莫非還不信老臣忠義?」
一雙眼眸水光瀰漫,褶皺的眼皮好像疊了好幾層,皺巴巴,乾枯枯。
他撐著拐杖走了兩步,右腿虛軟無力,幾近拖行在地上。
那條腿,是廢的。
十五年前的大戰,鎮國公廢了右腿,死了兩個兒子,髮妻悲痛歸天,蕭家軍幾近全軍覆沒……國公府上下損失不計其數,這樣壯烈的犧牲,時隔多年想起,依舊引人悲慟。
再說下去,恐怕就是皇上不體恤忠良,兔死狗烹了……
內侍趕忙打住,「國公爺言重了,皇上斷無此意!」
既無此意,那是為了什麼?
臥槽,他一個太監,怎麼可能知道!(未完待續)
ps:感謝糗人sink范打賞的平安符,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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