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而又湍急的河流一瞬間就將阿爾芒完全吞沒,浪花裹挾著他朝下游的方向流去。他並不會游泳,只能掙扎著在水中隨波逐流,直到腦袋撞上河床上的一塊大石頭之後完全暈了過去。
當他再次甦醒的時候,發現自己依然處於河流的正中央。雨水下個不停,四周漆黑一片,沒有過往的船隻,也看不到岸邊的燈火。冰冷漆黑的河水無情地推著他前進。他在水中掙扎了一會兒,想到了以前在學校上游泳課時學到的知識,便努力保住了自己的雙腿,讓自己蜷縮成一團,漂浮在水面上。
就這樣他不知道在河裡漂流了多久,當他偶然抬起頭的時候,突然發現那條漆黑的河岸線距離自己變得很近了。於是他奮力掙扎著朝著岸邊划去,直到耗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抱到了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腳下踩到了鬆軟的河床。
這裡沒有河堤,舉目四顧皆是一片漆黑。他在石頭邊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又慢慢地邁出因寒冷而變得僵硬的腿走向岸邊。
在這不到二十米長的淺水地帶,他總共摔倒了三次。好在這裡的河水不算湍急,並沒有再把他沖走。最終,當他抵達岸邊的時候,立刻就像是脫力了一般躺倒在了地上,望著頭頂的天空。那裡沒有星星,就連月亮都被厚重的雲層擋住了身影。雨水滴在他的臉上的時候,他沒有感到寒冷,反而像是滾燙的岩漿在灼燒著他的皮膚,好像他全身上下每一塊皮膚都被放在了火爐之中炙烤。
待他慢慢平息了心情,讓思考冷靜下來之後,這種異樣的折磨也很快消失了。他搖搖晃晃地從泥濘的河岸上爬起來,開始檢查四周的環境。
河對岸漆黑一片,而他自己的周圍是一片繁茂的松樹林。高大的松樹遮天蔽日,像是地獄之門的陰森守衛一般擋在他的面前。雨水和晚風敲擊著樹林,一陣陣令人不安的呼嘯聲響徹夜空。
接著他低下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衣物基本都還好好地貼在身上,只是已經完全被河水和雨水浸透,況且外套和長褲已經在之前的一系列槍傷下被撕成了破布條,讓他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實在是不太好恭維。手槍和軍刀似乎也已經被河水沖走了,現在他的身上什麼都沒有。
一絲微弱的燈火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朝著河水的下遊方向望去,那個小亮點就像是螢火蟲一樣靜靜地停在河邊。身處這樣的環境裡,他現在連基本的方向都無法辨認,那束燈光便成為了唯一能夠指引他前進道路的燈塔。
休息片刻之後,他小心翼翼地沿著河岸穿過那些松林,朝著那光源的方向前進。隨著他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那地方的真面目也變得愈發清楚起來。那似乎是一棟搭建在河邊空地里的小木屋,他所看到的光源來自屋子外大門前所掛著的一盞電燈。屋前那用籬笆圍起來的的院子裡堆放著一些柴火,還有一輛停靠在其中的自行車。當他從松林離開靠近木屋的時候,他從那被燈光照亮的玻璃反光上看到了自己疲憊不堪的影子。
明明已經來到了如此近的地方,那燈光卻突然讓他膽寒了起來。冥冥中他覺得自己不應該站到那燈光之下,自己這樣的存在在光明中不應該有一席之地。
他在橫貫松林的土路上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走向那座小屋。不管怎樣,他現在的確需要幫助。
「汪汪汪!!!」
一陣犬吠打破了夜晚的寂靜,阿爾芒被這條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黑色牧羊犬嚇了一跳。大概是聞到了陌生人的氣息,它從籬笆里像箭一般沖了出來,但在看到阿爾芒的時候又飛快地鑽回到了院子裡,縮到了木屋的正門前一邊沖阿爾芒吠叫著,一邊不安地在原地打著轉。
阿爾芒停下了腳步。他看到屋裡的燈光亮了起來,緊接著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之後,木門被推開,一個鬍子花白,帶著帽子的老人衝出了屋子,他的手中端著一把獵槍,在看到阿爾芒的一瞬間,便立刻舉槍瞄準了他。
「你是什麼人!」
為了不讓對方產生誤會,阿爾芒老老實實地舉起了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我迷路了,能否麻煩您告訴我一下,這裡是什麼地方?」
明明是從自己的口裡說出的話,他卻感覺這聲音如此陌生。那老人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最終放下了獵槍。
「你是從河裡爬上來的?」
「嗯…我在上游不小心掉進了河裡,然後就被衝到了這裡來。」
那牧羊犬還在吠叫著,但老人輕輕踢了它一腳,它立刻就停止了吠叫,在看了阿爾芒一眼之後,便轉身回到院子裡屬於他的那個小狗屋裡去了。
「過來吧,孩子,到我這裡來。」
老人朝他招了招手,阿爾芒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邁出僵硬的步子踩著濕潤的泥土走了過去。
「可憐的孩子,都濕透了。快進屋裡去吧。」
阿爾芒比老人要高很多,但老人還是伸出手幫他撩開了耷拉在額頭上的濕發。並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推進了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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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的內部陳設很簡單,壁爐的不遠處擺著一張小茶几和幾個小凳子,屋裡還有一個大沙發,一張陳舊的毯子凌亂地鋪在上面,似乎這位老人剛剛正躺在上面休息。除了那個與客廳連通的廚房以外,屋子裡似乎還有一個單獨的房間,也許是臥室,那扇門此時正緊緊地閉鎖著。
「到這邊在休息一會兒吧。我去拿毛巾來,最好把身子好好地擦一下,免得感冒。」
阿爾芒按照老人所說的那樣坐在了壁爐邊的小凳子上,當他用老人遞過來的毛巾擦乾自己的頭髮時,老人在一旁劃燃了一根火柴,點燃了壁爐中的乾草。乾草很快燃燒起來,並且進一步引燃了爐中的柴火。很快,溫暖的火焰遍照亮了客廳,驅散了阿爾芒身上的寒冷。
老人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了幾件舊男士襯衫和長褲,放到了阿爾芒的面前。
「換上這些衣服吧,你身上的衣服都破的不成樣子了。」
「謝謝。」
他脫下了一身的破爛布條,穿上了老人交給他的衣物。從樣式上看,這些衣物應該有一些年頭了,但依然結實可靠。
老人坐在了他的對面,將他丟下的破布翻了個面,整整齊齊地擺在了面前。
「驅魔人制服…你是個驅魔人?」
「…算是吧。」
老人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緊張:「光明城出什麼事了麼?」
眼前的老人知道自己是從光明城來這裡的,也就是說這裡離光明城並不遠。這樣一來追兵可能很快就到。如此一想,阿爾芒又立刻變得緊張了起來。
他並沒有在老人面前展示出自己的不安,盡力用平靜的語氣回答道:「有一些惡魔,但已經被消滅了。」
「那就好…」
老人伸手輕輕撫摸著地上的驅魔人制服,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阿爾芒注視著面前噼啪作響的柴火,正想要開口請老人幫自己指明道路時,那扇通往裡屋的門突然被打開了。一個小腦袋從門裡鑽了出來。
「爺爺?有客人來了嗎?」
老人朝她揮了揮手:「和你沒關係,艾米莉。趕快回去睡覺吧。」
這個叫艾米莉的小女孩並沒有立刻按照爺爺所說的那樣回去休息,而是用好奇的視線打量著阿爾芒。阿爾芒也下意識地看向了她,接著,他立刻就被那雙藍寶石一般的眼睛吸引住了。
艾米莉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相貌還算秀麗。在看到那雙藍眼睛的時候,阿爾芒幾乎立刻就想起了埃莉諾。埃莉諾的眼睛也是藍色的。還有誰?凡妮莎和安德莉亞不是,閃光呢?閃光的眼睛是什麼顏色的?他一時好像想不起來了。
或許是阿爾芒不加掩飾的視線讓小艾米莉感到了一絲不安,她很快就縮了回去,將門關上了。
「你很年輕。比我兒子要年輕得多。他也是光明城的驅魔人。」
阿爾芒收回了視線:「您兒子在哪個區工作?」
但老人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他以前在第10區,但現在已經不在了。」
阿爾芒聽出了老人口中所謂不在的含義,他微微低下頭以表示哀悼:「抱歉…」
「都是過去的事了。自那以後,我就帶著這孩子獨自住在這鄉下。」
「正義部沒有付給您撫恤金麼?」
「付了。但這和錢沒關係。那孩子,」他伸手指了指臥室,「親眼看著自己的老師變成了惡魔。自那以後,她就對人多的地方表現出了強烈的抗拒。可光明城的人比耗子都要多,沒辦法,我這個老頭子只好帶著她獨自到這種荒郊野嶺來生活。」
經他這麼一說,阿爾芒大概想起了那次案件的經過。雖然他並沒有直接參與,但在光明城內涉及到學校的案子可並不多,造成過傷亡的就更少了。
雖然對眼前老人的境遇很是同情,但他現在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這些發生在萍水相逢的人身上的悲劇。
「感謝您的幫助。但我必須得走了。」
「這麼晚?不如在這裡休息一下,明天再回去也不遲?」
他搖了搖頭,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趕時間。能麻煩您告訴我,我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嗎?」
喜歡槍炮,惡魔與不死獵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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