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人所看不到的另一條僻靜的街道上,兩個衣冠革履的男人正並排走在夜色之中。黑色的西裝可以很好地掩蓋其身形,而頭頂的帽子更是能夠在低下頭時將他們平平無奇的面容完全遮蔽。兩人一高一矮,就像是鬼魂一樣,悄無聲息地穿過空曠的大街。
高個子的手上拎著一個沉重的手提箱,那正是老人要找的東西。矮子則將手背在身後,兩隻眼珠不停地轉溜著,如同一隻警惕的麻雀,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一直走到靠近倫巴第廣場的路口處,兩人終於停了下來。如今已經將近午夜,路上看不到一個行人或是汽車。他們在夜晚的寒風中站了一會兒,高個子回頭張望了一陣子,沒有看到身後有追兵出現。
「我真不明白上頭為什麼不允許我們對那個死老頭子動手。再這麼縱容下去,這城裡的所有買家早晚都會被他給消滅乾淨!」
「他只不過是個僱傭兵,收錢辦事的那種。」矮子不慌不忙地從口袋裡取出一盒香菸,自己叼了一支在嘴裡後,又給高個子遞了一根,「對我們構不成威脅。」
「我知道,老鼠咬不死獅子,前提是獅子會在老鼠咬到脖子上來的時候進行反抗。」
「重點不在這裡,就算咱們乾脆利落地把他殺掉,幕後的老闆也完全可以再找一幫新的打手來接著幹這種活,這種亡命徒到處都是。當有人拿刀威脅你的時候,只是砸碎那把刀是沒有用的,正確的做法是是斬斷握刀的那隻手。」
高個子接過煙,不置可否地皺了皺眉頭。兩人一邊抽著煙,一邊朝著西邊的街道不住張望著。
「這下可有得等了。」
「如果那老頭子不來搗亂的話,咱們應該正安逸地坐在屋子裡,一邊數著鈔票一邊等人來接。而不是站在這裡吹冷風。」
「現在抱怨這些也沒有用,老老實實地等著吧。」
於是兩人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抽著煙,並偶爾掏出懷表來確認一下現在的時間。在大約十分鐘過去之後,高個子突然轉過頭,望向身後他們一路走來的方向。
「有人過來了。」
「是那個老頭嗎?」
高個子眯起眼睛,仔細分辨著那個模糊的身影。
「大概不是。」他輕輕搖了搖頭,「那老頭壯得跟一頭熊一樣,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矮子朝著那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對其失去了興趣。
「也許是個普通的過路人。」
「但他朝我們這邊過來了。」
「不用理會他。」矮子提醒道,「也不用看他,這樣反而顯得我們比較可疑。」
「我倒是覺得他更可疑一些。」
那少年看上去不過二十歲,面容相當稚嫩。穿著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垂著腦袋,似乎並沒有發現站在路口處的兩人。他沿著磚石街道一路邁著穩健的步子前行,直到接近到距離兩人不到五米的位置,才注意到了他們的存在。
那兩人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各自凝望著不遠處的路標,他們在等這個少年離開。
但對方走到他們面前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腦袋直直地望著他們二人。
看起來有麻煩了。兩人在心中不約而同地想道。
「我有些事想要問你們。」
少年一開口,便是不容置疑的,如同審問一般的語氣,這讓兩人都立刻趕到一陣不快。
「年輕人。您的父母難道沒有教育過您與陌生人說話時要保持最基本的禮貌嗎?」
「我的父母教育過我,浪費時間就是浪費我自己的生命。」阿爾芒毫不留情地反駁道,「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們究竟是誰?」
這直截了當的問題立即讓兩人產生了警覺,高個子提著手提箱向後退了一步,而矮子則橫跨一步,擋在了同伴面前。
「您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們能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事情也許會變得輕鬆許多。不要嘗試對我耍什么小把戲,你們引以為傲的那些技巧在我的面前沒有任何用處。」
從眼前少年的裝束上兩人並不能看出對方的身份,但他所說的這些話無疑透露出了些許危險的氣息。他識破了自己的真身?為什麼?難道是教會的密探?可最近這段時間以來根本就沒有發現那些密探有針對組織進行調查的跡象。況且如果對方真的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別說是一個小小的密探了,哪怕是個執法官,也不一定能有勇氣在這種夜裡孤身來找他們二人的茬。
他抬起頭來環顧四周,依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狀況。附近再沒有第四個人的存在,這少年的確是獨自來到這裡的。
短暫的斟酌之後,他決定繼續裝傻。
「聽著,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們只不過是普通的商人,剛剛處理完一些工作,正在這裡等出租車,並不是什麼可疑人員。」
但對方並不吃這一套。
「你們知道大東方會嗎?或者說,你們和他們究竟有什麼關係?」
那個名字從阿爾芒的口中被吐出來的一瞬間,兩人的臉色便立刻發生了變化。用矮子的身體作為遮擋,高個子悄悄地將沒有提著箱子的那隻手伸進了外套的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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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是如此,矮子依然試圖否認。
「不知道,我從沒有聽過這麼怪的名字。」
說完,他轉過身,衝著高個子使了一個眼神。高個子的動作僵了一下,隨後又將手從外套內側重新取了出來,手中依然空空如也。
隨後,二人背對著阿爾芒,沿著人行道快速走向對側的街道。但他們才剛剛走出去幾步,身後就傳來了手槍解除保險的聲音。
「站住!」
兩人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正看到一隻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自己。
「非得讓我來捅破這層窗戶紙嗎?黑魔法使們?」
即便是到了這種地步,矮子依然不肯承認:「那麼您就是教會的執法官?您不能這樣憑空污人清白,教士先生。您說我是黑魔法使,那麼您能拿出相應的證據來證明這一點嗎?」
對於這一點,他有著無比的自信。不管對方究竟是通過怎樣的手段確認到自己的身份的,他絕不可能拿得出能夠指控自己的證據。除非他帶著相機,把不久前他用黑魔法威脅那僱傭兵的一幕給完整地拍了下來。而即便是那樣,他也有著無數種藉口可以為自己辯解。要準確地證明一個人使用了黑魔法,本就是無比困難的事。
「如果您沒有證據,又怎麼能這樣血口噴人?」
阿爾芒打量著眼前的男人,輕聲說道:「你好像並不怎麼害怕?」
這讓他心中不由得一驚。的確如此,他自以為對方拿自己沒有什麼辦法,便一時忘記了正常人在面對一隻指著自己腦袋的手槍時究竟應該是怎樣的反應。
被阿爾芒一針見血地指出這個問題之後,他有些尷尬地笑著輕咳了兩聲,為自己辯解道:「實不相瞞,本人曾經在阿爾及利亞服過一段時間的役,見過槍林彈雨的場面,所以才會不至於被這種程度的恐嚇嚇倒。再說了,既然身為教會執法者的一員,閣下應該也不至於會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對無辜者開火不是麼?」
「你搞錯了兩點。第一,我並不是教會的執法者。」
阿爾芒身上的氣質突然發生了變化,矮子嗅到了開始在空氣中蔓延開來的危險氣息,他快速將一隻手放在身後,衝著高個子做了個手勢。
「第二,正因為我不是執法者,所以對於我而言,要幹掉你們並不需要什麼證據。」
話音未落,阿爾芒已經扣下了扳機。子彈從槍口飛出的一瞬間,兩名黑魔法使也同時做出了反應。
站在前面的矮子側過身子,在避開彈道的同時揮手掃向阿爾芒的手臂,試圖對其進行繳械。另一方面,先前站在他身後的矮子也已經提前拉開了距離,他的手中已經出現了一把左輪手槍,正瞄準著阿爾芒的方向。
由於矮子的提前閃避,子彈未能命中目標。但就在他以為可以輕鬆奪走阿爾芒手中的武器時,阿爾芒的左手卻如閃電般伸出,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隨著阿爾芒身體一發力,矮子整個人竟被拉得失去了平衡,朝著阿爾芒的方向倒了過去!
與此同時,阿爾芒的手槍也已經調整了位置,重新對準了矮子。並且這一次,被抓住手臂的他再也無法做出閃避。
「砰!」
兩聲槍響幾乎是同時響起的,一發子彈來自後方的高個,手槍彈命中了阿爾芒的左臂,迫使他放開了矮子。另一發子彈則是由阿爾芒射出,他瞄準了矮子的心臟,卻未能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命中目標。
從阿爾芒的掙脫之中脫離,矮子已經驚魂未定地回到了同伴的身邊,兩人一起目瞪口呆地看著阿爾芒左臂上的傷口迅速回復如初。
「該死!」高個子舉著槍的手略有些顫抖,「他是那個獵犬!」
「我幫你拖住他!趕緊帶著貨物跑!」
接下來便是一連串令人心驚膽戰的槍聲,兩把手槍在不到五米的交戰距離之內互相開火。常人看來最為緊張刺激的槍戰部分在當事人的眼中卻只不過是開胃小菜。雙方都沒有做出躲避的動作,左輪手槍的六發子彈全數命中了阿爾芒,但絲毫沒有對其造成阻礙。至於阿爾芒所射出的手槍彈,則全部被矮子用某種不知名的法術在半空中給攔截了下來。
在施法的時候,矮子並沒有念咒,作為替代的則是空氣中不斷湧現的邪惡氣息。這便為阿爾芒的行動提供了充足的證據,現在,他沒有任何留手的必要了。
第一輪交火在幾秒鐘之內就結束了,高個子丟下手槍,抱著箱子不顧一切地朝著遠處逃去。矮子則和他自己所說的那樣,選擇了留下來斷後。他的身上並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卻依然擺出了握刀的架勢,屏息凝神望著阿爾芒。
「所以,你們到底是不是大東方會的人?」阿爾芒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矮子吞了一口唾沫,神情緊張地說道:「我聽說過您的事。您確定要當那些教士們的走狗嗎?這可不是什麼好選擇。」
對方無視了自己的問題,這讓他感到無比惱火。作為報復,他伸出手來,揮向了已經跑遠了的高個子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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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子時刻警戒著阿爾芒的一舉一動,卻並沒有看到攻擊的軌跡,自然也無從防禦。身後傳來一身慘叫,他驚恐地回過頭,看到高個子已經摔倒在地,有什麼東西落在了他身後不遠處——那是他的一隻小腿。仔細觀察,才會發現有一串漆黑的火焰正匍匐在那斷裂的小腿之上大快朵頤。
「回答我的問題!」阿爾芒盯著眼前的矮子,憤怒地吼道,「你們的老巢在哪裡!?你們和大東方會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
在這個瞬間,矮子清楚地意識到了一件事:在這位大名鼎鼎的獵犬面前,自己只能像是豬羊一樣任其宰割,絕無任何反抗的能力。
而這個意識仿佛打開了某個隱藏在他身體之中的開關,全身上下的肌肉便開始不受控制地自行活動了起來。阿爾芒只看到他突然抬起了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腦袋,口中發出痛苦的嚎叫。當他意識到這個男人正在做些什麼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一股股殷紅的血液從頭頂流下,他像是斷了線的人偶一樣癱倒在了阿爾芒的面前,很快便不再有任何動靜。
對於這種狀況,阿爾芒雖有些沮喪,卻並沒有感到太過於意外。在確認對方以及死亡之後,他無視了屍體,向前一路走到了那個高個子的身邊。從現場的痕跡可以看得出來,高個子幾乎和他的同伴是同一時間斷的氣,他用自己的手指撕開了自己的喉嚨。
在他的手邊還掉落著一個堅固的手提箱,阿爾芒撿起箱子,將其打開,只看到其中的隔層里裝滿了先前他所見過的那些白色粉末。在意識到這些東西的性質之後,他將箱子合上,丟回到了原地。
「既然如此,咱們就來好好玩一玩吧,小兔崽子們。看看是我先找到你們的老巢,還是你們的人先死乾淨。」
在他的示意下,火焰猶如怪物一般從屍體上爬了出來,不斷吞噬並消化著自己的獵物。短短几分鐘之後,包括那個手提箱在內,街道上所殘留的一切痕跡就都完全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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