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與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紫白金紅

    劍光一閃。/p

    劍尖刺進咽喉。/p

    飛毛腿的眼睛凸出，舌頭凸出，然後忽然倒下。/p

    咽喉里依然發出嘶嘶聲，目光中充滿了說不出的驚訝、不信、憎恨。/p

    他倒下，一隻手卻死死的指著這人。/p

    劍尖鮮血猶在飄零，人已轉過身，「我們又見面了。」/p

    小蝶驚呼出聲，「小路！」/p

    小路笑了。/p

    劍入鞘，鮮血並未滴盡。/p

    「怎麼是你？」/p

    「我也沒有想到，槍神居然傷得這麼重。」/p

    小蝶柔柔貼著無生，笑意里變得發苦、發酸，她緩緩垂下頭。/p

    「我來了就沒事了。」/p

    小蝶抬起頭，「你真的能幫到他？」/p

    小路笑著從懷裡取出金創藥，遞給小蝶，「我都準備好了，時刻都在準備幫助他。」/p

    「想不到你居然這麼周到。」小蝶摸了摸鼻子。/p

    小路笑著拍了拍無生的肩膀，然後就到了兩丈外，伏倒在大地上，軀體彎曲如蝦米，冷汗豆大般滾落，臉上卻是帶著笑意。/p

    惡毒、殘酷的笑意。/p

    無生忽然倒下，他的軀體忽然劇痛抽動，劇烈痙攣，額角青筋劇烈跳動，一把短刀齊根插入無生軀體，就插在劍口上。/p

    這一刀來的實在很意外，實在很快速，實在很兇猛。/p

    小蝶臉上的笑意驟然凍結、凍死，立刻失聲痛哭、痛叫。/p

    一個多次受傷、將死未死的人，又被補上一刀，會變得怎麼樣？/p

    她忽然抱住無生軀體，無生卻已閉上眼睛，冰冷、堅硬、穩定的石像般臉頰上每一根肌肉忽然劇烈抽搐。/p

    「我相信你，你只是休息一下，就可以站起來。」/p

    他努力擠出兩個字，「快走。」/p

    這兩個字幾近用盡了軀體上每一絲力道，他只希望她快點離開這裡，走的越遠越好。/p

    小蝶咬牙，努力搖頭，「我不走，我死也不走。」/p

    無生的呼吸急促而不穩，空空洞洞的眸子槍頭般盯著、戳著小路，仿佛要將這人活活戳死，戳死一萬次。/p

    小路將嘴角的鮮血擦淨，惡毒的笑著，「你果然還是被我殺了。」/p

    無生不語。/p

    他仿佛已沒有力氣言語，只能盯著、戳著別人。/p

    小蝶冷冷的盯著小路，冷冷的說著，「你......。」/p

    小路冷冷盯著小蝶，冷冷的笑著，「你是不是想不到？」/p

    小蝶是沒有想到，他的確沒有想到這人居然會出手。/p

    「你一切都結束了。」/p

    小蝶不懂。/p

    小路笑著凝視小蝶的軀體，眼睛裡發出了光，「你就不要妄想恢復記憶，恢復修為，你註定是個蝴蝶。」/p

    他依然站在那裡，卻已彎曲，無生那一腳踢的並不輕，仿佛已斷了七八根肋骨。/p

    他還活著，已是幸運，因為他並沒有出槍。/p

    如果出槍，十條命也不夠他殺掉的。/p

    他喘息著，靜靜凝視著小蝶，「想不到最後的好處竟落到我手裡了。」/p

    小蝶的手握緊，她只覺得一股怒火從脊椎直衝大腦，忽然撲向小路，她現在恨不得要將這人活活扼死。/p

    可是她剛躍起，卻被無生拉住。/p

    她吃驚的盯著那隻手，那隻手居然還有這麼大的力道。/p

    小蝶流淚痛哭著，「我去跟他拼了。」/p

    「不要去，我還活著，我還沒有死去。」/p

    無生掙扎著，掙扎喘息，掙扎著起來，石像般挺立著。/p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著、戳著小路，「你出手的確很快。」/p

    小路臉頰上的笑意更濃，「我那也是逼不得已，因為你實在很厲害，我一點把握都沒有。」/p

    「勝利就是勝利，失敗就是失敗，不必找什麼原因，你可以在來殺我。」/p

    小路怔住，臉上的笑意忽然凍結、凍死。/p

    他看了看手中的劍，又看了看無生手裡那桿槍，他的手竟已抖動。/p

    手抖動，心不穩。/p

    握劍的手若是不穩，一定殺不死人，更殺不是無生。/p

    無生掙扎著石像般走向小路，走的很慢，卻很穩。/p

    他努力伸出手，輕撫著小蝶的臉頰，「你為什麼不走？」/p

    小蝶垂下頭，淚水一滴一滴落到大地上，「我為什麼要走，我又不怕。」/p

    無生輕輕將她抱住，深深吸了口氣，又吐了出去，「你居然也是個笨蛋。」/p

    小蝶點點頭。/p

    小路冷冷笑著，「你居然還能活著？」/p

    無生不語。/p

    漆黑的刀柄早已染成血紅，他緊緊咬牙，一把就拔了出來，「你是毒教的人？」/p

    小路點頭。/p

    「你一路上有很多殺我的機會，可是你沒有出手。」/p

    「是的，那時我並不能殺你。」/p

    「為什麼？」/p

    「小蝶還沒到恢復記憶的時候，她需要你在邊上。」小路笑了笑，「何況有幾次想殺你，卻發現沒有一絲把握。」/p

    「你現在有把握殺我？」/p

    小路吐出口氣，目光里已閃露懼怕之色，「我現在也沒有把握。」/p

    他說的是大實話，就連剛剛那一刀都沒有殺死無生，那還有什麼機會能殺他？/p

    小路遠遠的站著，靜靜的欣賞著無生軀體，血淋淋的軀體，然後就笑了。/p

    他也許並不用去殺無生，因為他的生命已短暫，冒險殺一個即將要死的人，實在不是件好事。/p

    所以他也像飛毛腿一樣，遠遠的站著，靜靜等著。/p

    小蝶眨了眨眼，忽然向小路冷笑，「你為什麼不走？」/p

    小路忽然將棺木一腳踢向無生，「現在這裡面已沒有人了，你可以用了。」/p

    棺木不偏不移的落在無生邊上，無生輕撫著棺木，「是的，的確可以用了。」/p

    「你現在若是不行了，可以提前進去。」小路笑了笑，「我並不會打擾你去死。」/p

    「你想得很周到。」/p

    小路笑而不語。/p

    無生看了看兩旁的店鋪，又看了看小路，「你好像帶了不少高手過來。」/p

    小路不笑了。/p

    一個人苦心設計的圈套被發現，都不會舒服的，他也不例外。/p

    「你為什麼不讓他們出來？」/p

    小路輕輕笑了笑。/p

    忽然出現四個人，四口劍。/p

    四個人衣著相似，身高相似，神情相似，軀體的胖瘦幾乎都極為相似。/p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的臉頰，四種顏色。/p

    紫色，白色，金色，紅色。/p

    四口劍，四口出鞘的劍，冰冷、無情、奇異。/p

    他們的劍本就沒有鞘。/p

    無生咬牙，一個一個的看了個遍，「魔教四大死侍？」/p

    小蝶忽然擋在無生跟前，「你們一定認識我，是不是？」/p

    這四個人沒有說話，甚至沒有一絲笑意。/p

    小路笑了笑，「他們不是魔教的死侍，是我偷偷訓練出來的高手。」/p

    無生喘息，「看起來你為了殺我，下了很大的功夫。」/p

    小路冷笑，「當然，為了殺你，我幾乎將會的魔功用了個遍，訓練出這四個人來。」/p

    風吹過，片片桃葉飄過，一片片又落到地上，神奇般一動不動的躺在大地上。/p

    小蝶看了看這四個人，又看了看無生，「你還是將我交出去，他們就不會殺你了。」/p

    「做夢，我一定要將槍神殺了。」/p

    「為什麼？」小蝶拳頭握緊。/p

    「因為我很討厭他。」小路的臉上忽然現出厭惡、厭煩之色，「要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p

    看他的神情，對無生的意見很大很大。/p

    「他哪裡令你討厭了？你已得到了我，你應該滿意了。」小蝶看了看四口劍，又接著說，「你可以號令魔教，以後也可以提領魔教，已經有這麼大的好處，你應該滿足了。」/p

    「我不會滿足的，我若是滿足，就當不上這四大護教法王。」/p

    小蝶不語。/p

    她知道自己無論怎麼說，都很難打動這人，這人並不是容易打動的。/p

    無生卻輕輕拉住她，「你知道他為什麼討厭我？」/p

    小蝶不知道，所以她搖搖頭。/p

    「因為我討厭他，所以他才討厭我。」無生輕撫著小蝶的柔發，又接著說，「他知道我不會將你交出去，所以他才會討厭我，才會殺我。」/p

    小蝶點點頭。/p

    小路笑了笑，「到底還是槍神有見地，一語擊中。」/p

    「所以你可以殺我了，我也很想嘗試一下這四個人的厲害。」/p

    小路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手，「宰了他。」/p

    話語聲中，四口劍已出鞘，一口比一口快，一口比一口毒，一口比一口猛。/p

    所以他們一刺得手。/p

    一口劍刺進咽喉，一口劍刺進胸膛，一口劍刺進腦門，一口劍刺進肚子。/p

    鮮血驟然飛濺，飛濺到他們四人身上，四個人沒有一絲動作，鮮血從他們臉頰上落下，他們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p

    臉頰上的笑意猶在，目光中卻充滿了說不出的驚訝、不信。/p

    他死也不信這四人會劍鋒迴轉，刺向自己，他死也不信這是真的。/p

    小蝶吃驚的盯著這四個人。/p

    這四個人明明是小路訓練出來的，為什麼對小路出手？小路驚訝、不信，小蝶也同樣驚訝、不信。/p

    無生嘆息。/p

    小蝶笑了笑，「他們是不是殺錯人了？腦袋是不是有點問題？」/p

    無生不語。/p

    小蝶笑著凝視四口劍，大聲呼叫，「你們是不是殺錯了？」/p

    四個人沒有說話，劍尖的鮮血猶在飄零，他們兩個人握住兩隻手，兩個人握住兩隻腿，然後將屍骨放到棺木里。/p

    小蝶眨了眨眼，「你們是不是應該殺了我們？」/p

    四個人依然沒有說話，忽然將棺木高高抬起，走向長街的另一頭。/p

    「他們是不是殺錯人了？」/p

    「沒有殺錯人。」/p

    「為什麼？」小蝶凝視著漸漸遠去的四條影子，「他們並不像是被人訓練出來的。」/p

    無生點頭。/p

    「他們真的是紫白金紅？」/p

    無生點頭。/p

    「那他們為什麼見了我，好像都不認識我這個教主。」/p

    無生不語。/p

    他深深嘆息，四大護教法王都死了，接下來是什麼人背叛魔教？魔教還有什麼高手要殺小蝶？/p

    小蝶柔視著無生，久久說不出話。/p

    無生輕撫著她的臉頰，「你的臉為什麼會這樣？」/p

    小蝶眨了眨眼，苦笑，「因為我是個笨蛋。」/p

    「你實在不該過來找我。」/p

    「為什麼？」/p

    無生不語。/p

    他看到了一條漆黑的人影走了過來，停在無生不遠處。/p

    漆黑的衣服，漆黑的髮絲，漆黑的鬍鬚。/p

    這人摸了摸鬍鬚，才凝視著小蝶，笑了笑。/p

    「索命長老？」/p

    索命長老點頭，微笑。/p

    「你是不是過來幫我恢復記憶的？」/p

    索命長老點頭，笑著說，「卻不是我。」/p

    「那是什麼人？」/p

    索命長老目光里現出暗淡之色，變得蕭索而淒涼。/p

    「你還不肯說？」/p

    索命長老點頭。/p

    小蝶輕撫著無生的傷口，然後就不再看他一眼，扶著無生走向長街。/p

    一個人的生命到了盡頭，該去什麼地方比較合適？去酒樓大喝一頓，醉死在夢鄉？還是找個賭錢的地方，賭的天昏地暗，直到吐血而亡？還是去找個鐵鍬，好好挖個坑，靜靜的躺在坑裡，靜靜的等著死亡？/p

    無論選擇哪一種，都是一種情懷，都是一個活法。/p

    小蝶笑著指了指桃林，「我們去那裡走走？好不好？」/p

    無生點頭。/p

    夕陽慘澹，夜色將至。/p

    朵朵桃花嬌艷、新鮮、迷人，就像是小蝶的臉頰，仿佛時刻都可以釋放出春天般的歡愉、刺激。/p

    小蝶凝視著大地。/p

    無生踩在大地上，每走一步，都顯得極為吃力而緩慢，軀體上的傷口，並沒有收口，疼的令他輕顫，偶爾還會發出輕嘶。/p

    這種聲音聽來，實在令人心碎、心痛。/p

    她不知道他還能走多遠，也不知道他的生命到那一刻結束，可是她希望自己在他生命即將結束的每一刻釋放更多的歡愉、喜悅，令他不那麼寂寞、孤獨。/p

    他死了以後，她又該做什麼？這一點她並沒有去想，也許是一個人孤零零躲在漆黑屋子裡忍受著相思的折磨，也許是找很多的酒將自己活活醉死在夢鄉，也許她還有別的法子去折磨自己。/p

    她垂下頭，就忍不住流淚，她實在忍不住，因為她是個多情的女人。/p

    可是她抬起頭的時候，卻又笑了起來。/p

    「這裡是不是很美？」/p

    無生點頭，「你比桃花更美。」/p

    小蝶的臉頰紅了紅，「我真的有那麼美？」/p

    無論是真的美？還是無生在哄她開心，對她而言，都是一件愉快的事。/p

    東方已有月色，更淡。/p

    桃花是美麗的，這裡的一切都很美麗，可是小蝶的心卻是痛苦的。/p

    她忽然很想問一問他，現在感覺怎麼樣了？透過皮肉，就看到一截慘白的肋骨，他是不是已到了生命的盡頭？/p

    桃林已到了盡頭，穿過桃林，就是大海，無邊無際的大海。/p

    又苦又鹹的晚風吹過來，小蝶忍不住要尖叫著哭出聲音，她的心實在無法面對這事實，更無法承受這種打擊，她的心已要被活活擊垮。/p

    海風中輕輕走過來一個人。/p

    漆黑的衣服，漆黑的髮絲，漆黑的鬍鬚。/p

    這人居然又是索命長老。/p

    小蝶笑了笑，「你居然又過來了？」/p

    「是的，能見到槍神實在是一件愉快的事。」他深深哀傷，「我怕以後想見都見不到了。」/p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已快要死了。」無生看了看小蝶。/p

    小蝶忽然扭過頭去，淚水飄零更多。/p

    他輕撫著小蝶的軀體，「你不必哀傷，人總要死的，我也不例外。」/p

    東方月色更亮，夜色吞沒大地。/p

    海水輕盈、柔軟如絲綢，神秘而奇特，輕柔的撫摸著岸邊，又柔柔的退了回去。/p

    迎著月光，小蝶看著無生眸子，漆黑的眸子空洞而沒有一絲情感。/p

    沒有情感，就不會有情愛，更不會跟女人動情、生情、發情。/p

    小蝶輕輕咬牙，暗暗的享受著這一刻的安靈。/p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噗」的一聲。/p

    小蝶忽然轉過頭，就看到了無生倒在柔軟的沙灘上。/p

    她還沒來得急驚呼，就看到無生的手擺了擺，「我沒事，只是想靜靜的看看月色。」/p

    小蝶笑了，笑意里充滿了安慰與關切，她慢慢躺在邊上，也在欣賞著月色，「你居然有這嗜好？」/p

    無生不語。/p

    柔軟的沙灘上帶著白天暴曬過而殘留的熱力。/p

    「你是不是在等著流星出現？」小蝶嘻嘻的笑著。/p

    「不是。」/p

    「據說面對流星許願，都會實現的。」小蝶忽然握住那隻手。/p

    堅硬、冷靜的手，卻不再溫暖。/p

    那隻手已變得冰冷。/p

    小蝶努力控制著心中的痛苦，她發現無生軀體裡的血液已冰冷，她勉強擠出笑意，「你在等什麼出現？」/p

    她儘量找點話題，與無生多說點話，無論什麼話都可以，只要無生不要睡著就好，因為他一旦睡著，很可能就永遠都不會在醒。/p

    空空洞洞的眸子猶在盯著、戳著月色，「我在等人。」/p

    「什麼人？」小蝶吃驚的看了看周圍，周圍沒有別的人，索命長老也不知道去了哪裡。/p

    這人就仿佛是夜色里的精靈，漆黑而神秘，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過來，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去。/p

    「來殺我的人，魔教里現在是最亂的時候，很多人都會過來殺殺你，殺殺我。」/p

    小蝶輕輕咬牙，「你還能跟他們拼命？」/p

    無生不語。/p

    「你覺得索命長老是什麼人，為什麼總是跟著我們？」/p

    「無論是什麼人都一樣。」/p

    小蝶聽不懂，所以她等著無生繼續說。/p

    他的聲音微弱而無力，卻帶著神秘的冷靜、沉穩。/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