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與道 第三百四十六章 鄉間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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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雪女臉色變得很難看。

    「你要殺我?」

    「我不殺你,也不會讓你殺他。」

    「你為什麼要幫他?」

    「因為我要去見足利義輝,見一見扶桑劍豪將軍。」

    「那個人並不會給你帶來好處。」

    無生不語。

    他輕輕將拜一刀扶住,然後就走進廟裡。

    兩個雪女狠狠咬牙,卻沒有一絲法子,「你真的不去甲斐?」

    「我不去甲斐。」

    「你會後悔的。」雪女冷冷笑了笑,「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冷冷的笑著離去。

    大地銀白漸漸消失,血跡猶在,拜一刀的血。

    他努力忍受著劇痛,大口的吃肉,大口的喝酒,卻用大吃大喝來忘卻疼痛,並不是聰明的法子,卻很有效。

    對小孩很有效果,他並不是個小孩,這法子用的好像也很正確。

    阿國又遞給他一**清酒,「你居然用這老土的法子來忘記疼痛。」

    拜一刀迅速吃下一片壽司,吐出口氣,死灰色的眼珠子已盯著魚片,「這法子很有用。」

    阿國笑了,「你若是吃飽了該怎麼辦?」

    拜一刀也笑了笑,「那個難不倒我,我有別的法子。」

    「什麼法子?」阿國笑意里居然帶著戲弄。

    「我有個毛病,只要吃飽了,就會想睡覺。」他擺了擺手,「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打擾不到我。」

    阿國捂住嘴笑著,「你這法子真的很不錯,可是你睡醒了會怎麼樣?」

    「這難不倒我,我可以接著吃,直到吃的很飽,我又可以睡下了。」

    阿國笑的說不出話了。

    「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

    阿國點點頭,「你實在很聰明。」

    拜一刀點頭,不再說話,將腰帶鬆了松,又接著吃,不停的吃,最後就倒下去了。

    這人居然真的睡著了。

    阿國輕輕走向外面,卻被無生拉住。

    她笑了笑,「你為什麼拉住我,難不成也想要我抱抱你?」

    「你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為什麼?」阿國目光已落到外面。

    外面的積雪神奇般消失,連地面都已神奇般風乾。

    風掠過,杉樹沙沙作響,令人好生寂寞、孤獨。

    阿國的神情說不出的寂寞、孤獨,「我就出去一下,就回來。」

    他輕輕將無生的手拿開,輕輕走了出去,夜色里很深,孤單的女人在這個時候,豈非都容易生出空虛、無助。

    阿國笑著走入杉樹後面,就看到了一群人。

    一群幽靈般的人,身著漆黑勁裝,面蒙黑布,一隻手始終放在懷裡,另一隻手卻緊緊握住刀柄。

    長刀斜貼背脊,軀體靜靜站著。

    阿國看了一眼,想要尖叫,卻發現自己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氣。

    她竟已暈了過去。

    雪融化,風吹過,帶著遠山草木花香掠過。

    無生石像般走了出去,石像般挺立著,「你們可以出來了。」

    一群忍者忽然飄了出來。

    每個人的樣子都一樣,眼神也一樣。

    其中一人將阿國緩緩抱了出來,走向無生,停在無生七尺處,「這是你的女人?」

    無生不語。

    「我們是忍者,不是浪人,所以閣下放心,我們並未做出格的事。」

    「你是甲賀忍者?」

    「不是。」這人又頓了頓,接著說,「我們是伊賀忍者。」

    「伊賀忍者?」

    「是的。」

    他說話的同時,將阿國交給無生,退了回去,又輕輕拍了拍手。

    後面十幾個人忽然消失,很快又出現,每一個人手裡都提著一具屍骨,衣著幾乎跟他們一模一樣。

    「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是甲賀忍者。」

    無生不語。

    「閣下執意要見劍豪將軍?」

    「是的。」

    「閣下不見武田信玄?」

    「是的。」

    這人深深鞠了一躬,「在下告辭。」

    這些人說走就走,忽然消失不見,天地間仿佛已剩下他一個人。

    他緩緩抱著阿國,空空洞洞的眸子卻凝視著夜色。

    一個人站在夜色里是什麼感覺?

    也許只有浪子才會體會到裡面的酸楚與哀傷,那種深入軀體、深入骨髓的寂寞、空虛,也許只有無根的浪子才有權體會。

    無生是浪子。

    他輕撫著阿國的柔發,「你醒了?」

    阿國掙脫出他的懷抱,點點頭,「我並不是愛睡的豬豬。」

    無生不語。

    阿國拉著無生的手,往廟裡走,然後忽然驚住了。

    廟裡面又有了變化。

    裡面的長案已不見,榻榻米也不見,空空蕩蕩的廟宇里,只有一個人,一尊石像。

    一個憂慮而嬌弱的女人正垂首在裡面,她凝視著無生,臉上面帶笑意,「我是阿蘇。」

    無生點頭。

    阿蘇雙手輕貼肚子,柔柔鞠了一躬,「我是拜一刀的妻子。」

    無生點頭。

    她的眼睛既不明亮,也不昏暗,神情優雅而端莊,話語柔美而無力,帶著說不出的尊敬、佩服之色,「拜一刀受了很重的傷,不能與君同行,萬分歉意。」

    無生點頭。

    阿國的眼眸里已現出羨慕之色,是對拜一刀的羨慕。

    阿蘇從懷裡取出一張折好的地圖,遞給無生,「這是去京都的路,望笑納。」

    無生接過地圖。

    「你丈夫希望我見劍豪將軍?」

    阿蘇點頭,「是。」

    「他為什麼希望我見劍豪將軍?」

    阿蘇點頭,躬身回答,「是因為閣下也想見劍豪將軍。」

    無生點頭。

    阿蘇笑著面對無生,「他的傷沒有關係,休息一段時間,就會沒事了,請先生不必牽掛。」

    無生點頭。

    阿蘇笑了笑,「賤妾不作多留,告辭了。」

    無生點頭。

    阿蘇慢慢走向漆黑的夜色,這時一頂轎子從遠方走了過來。

    無生目送著這女人離去。

    阿國拉了拉披風,「這女人是不是很美?」

    無生點點頭。

    「拜一刀妻子原來比雪女漂亮很多。」

    無生點頭。

    阿國又眨了眨眼,盯著夜色里看了看,「我有個疑點。」

    「什麼疑點?」

    「他如果不是拜一刀的妻子,怎麼辦?」

    無生不語。

    「那拜一刀豈非很危險?」

    無生緩緩伸出手,拿出一張地圖,「這是拜一刀的,絕不會有錯。」

    「如果那女人。」

    無生嘆息。

    一個人若是心疑起來,就會變得什麼都不去相信。

    所以他接著說,「這是拜一刀的圖紙,不是親信,他絕不會交出的。」

    阿國點頭。

    可她又接著說,「可是。」

    無生嘆息,輕撫著阿國的軀體,「沒有可是,阿蘇是他的妻子。」

    「你怎知道阿蘇是他的妻子?」

    無生打開圖紙,上面有一面畫著阿蘇的圖像。

    阿國笑了。

    她明白了,拜一刀也是個念家的丈夫,連圖紙上都畫上妻子的畫像。

    「你是不是已放心了?」

    阿國笑著點點頭。

    可她還是說,「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這地圖你認識嗎?」阿國的臉頰上已泛起了愁悶之色。

    她想的是多餘的,無生不但認識,而且極為精通,無論什麼樣書籍,什麼樣的地圖,到了他手裡,他都可以研究的很透徹。

    無生說出了幾個將要去的地點,到的地點與圖紙上所標註的沒有一絲偏差,阿國才吐出口氣。

    「你果然是槍神。」阿國笑了笑,「你的朋友是不是都這麼厲害?」

    「我沒有朋友。」

    柔風萬里,冷夜中的寂寞、孤獨已遠離。

    阿國凝視著前方的山道,崎嶇不平,彎曲不直,連綿的山脈,數不盡的河流。

    「我們還有多久到京都?」

    「你想早點到?」

    阿國點點頭,她的腳又酸又疼,實在不願多說一句話。

    「你怕不怕高?」


    阿國不懂,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我有法子快點過去。」

    「什麼法子?」阿國的神情顯得極為期待。

    無生沒有說話,指了指天上的飛鳥。

    阿國摸了摸胸口,她記得那種飛行的速度,實在是很可怕,很恐怖。

    「你怕不怕高?」

    無生又說了一遍,說的很清楚,阿國也聽明白了。

    她看了看蒼穹,又看了看無生,「你有沒有別的法子?」

    「沒有。」

    「那你一定要慢一點,怎麼樣?」

    無生搖頭。

    阿國笑了笑,「你能不能慢一點飛行,快一點到那裡,怎麼樣?」

    無生搖頭。

    阿國苦笑。

    她笑的是自己,自己想要慢一點飛行,又想要快一點到那裡。

    「我有個法子,你可以試一試。」

    「什麼法子?」

    阿國將頭伸的長長的,指了指腦袋,「你將我打暈,然後到京都的時候,在叫醒我。」

    無生不語。

    他忽然石像般轉過身,面對山石。

    阿國笑著拉了拉披風,「還有個法子。」

    無生不語。

    阿國輕輕咬牙,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已令無生厭惡,所以她笑了笑,說著,「我們現在可以飛行了,我一點也不怕了。」

    無生轉過身,凝視著阿國,「你真的不怕高了?」

    阿國點頭,「我不怕了。」

    這是假話,她自己都覺得假的要命。

    無生抱著阿國輕煙般飄起,沿著山脊上飛行著。

    阿國的心怒跳如奔蹄,只見一叢叢山脊瘋狂的往後面跑去。

    「現在是不是要好點了?」

    阿國點頭。

    無生飛行的時候更快,快如閃電。

    無生停下的時候,阿國就看到了清泉,碧青的泉水仿佛是從蒼穹傾瀉而下,神秘而美麗。

    泉水極為甘甜,阿國捧著靠向無生,卻發現到了無生跟前,手裡的水已沒有了。

    她垂下頭,不語。

    無生嘆息,「我並不需要喝水。」

    「你也不累?」阿國更加好奇。

    「我不累。」

    阿國摸了摸無生的腦袋,又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你為什麼不累?」

    「我為什麼要累?」

    阿國苦笑,「是人都會累的,你怎麼會不累?」

    「我不知道什麼叫累。」

    阿國怔住。

    無生指了指前面那片山林,「前面就是鄉間溫泉,你想不想去泡澡?」

    阿國點頭。

    她實在想的要命,現在她的心已飛了過去。

    無生抱著阿國輕煙般飄落到山間小路,沿著小路向前走著。

    這個時候,從上面快步奔下來一個女人,衣衫破亂,髮絲混亂,邊跑邊在痛叫著。

    嘴唇破裂,臉已扭曲變形,一隻眼睛卻高高腫起,並沒有穿鞋,殘破褲子裡露出一截血淋淋的傷口。

    她的傷顯然很重。

    她看到無生,就忽然招手,忽然倒下,嘴裡卻在嘶叫著,「不要過來,這裡很。」

    這句話已被一巴掌活活摑死。

    無生石像般走了過去,石像般挺立在她跟前。

    這女人不再說話,不敢說話。

    她倒下的時候,無生就看見一個浪人,面露猙獰、邪惡而得意的笑聲,在緩緩拉著鎖鏈。

    鎖鏈的另一頭帶著鐵球,緊緊鎖住女人的腿,手裡這頭是鐮刀。

    阿國驚呼著,「這是鎖鐮!」

    浪人摸了摸嘴唇上幾根鬍鬚,「沒錯,你還挺有見識的。」

    阿國不語,心已發慌。

    她看了看四周,山路不遠處兩旁幾處土屋,卻沒有門,也沒有窗戶,屋脊上瓦片散落著。

    門口也長滿了荒草。

    這顯然沒有人住。

    阿國回過頭看著無生,臉上變得蒼白而沒有一絲血色。

    無生輕撫著她的軀體,「這裡是鄉間溫泉,是浪人經常出沒的地方。」

    「你為什麼來可怕的地方?」

    無生不語。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著、戳著手握鎖鐮的人,仿佛要將這人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浪人摸了摸懷中女人屁股,一雙淫狠而發亮的眼睛卻再盯著阿國,「你來對地方了,這裡是泡溫泉的好地方。」

    無生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

    無生不語。

    他知道這浪人並不想知道自己名字,而是想知道阿國的名字。

    浪人將懷裡女人放下,一隻手握住鐮刀,一隻手在緩緩甩著鎖鏈,他笑的依然得意著。

    鎖鏈嗚嗚作響,鐵球鮮血淋淋。

    「你叫什麼名字?」

    無生不語。

    「你隨便挑個地方,我可以在那裡把你殺了。」

    無生不語。

    「你也可以擺個舒服點的姿勢,怎麼樣?」

    無生不語。

    「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啞巴?」

    這人等得已有點惱火,就在他鼻子抽氣的時候,聽到無生說話。

    他只說了一句話,也是一個字,「滾。」

    地上的女人閉上眼,縮成一團,她仿佛已見到了可怕的事。

    浪人冷笑。

    大笑聲中,手裡的鎖鏈忽然揮出,嗚的一聲,就將無生捆住,阿國愣住,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再說那個字,試一試?」

    「滾。」

    浪人的手忽然一拉,無生就飄了過去,這人另一隻手握住的鐮刀高高揚起,等著這人死亡。

    無生沒有死亡。

    軀體上的鎖鏈根根斷裂,落到地上,浪人臉上的笑意忽然扭曲、變形,手中鐮刀軟軟垂下,軀體上根根肌肉忽然失去控制,忽然倒下不停抽動,不停慘叫著。

    胸膛上忽然冒出一個洞,血淋淋的洞,鮮血忽然從裡面飛濺而出。

    地上女人忽然撲向這人,臉上的淚水滾落,用力撕咬、捶打著屍骨,「你這個混蛋,。」

    無生並沒有阻止她。

    他很了解她心裡的痛苦與悲傷,這種痛苦、悲傷,也許要很長時間才可以治好,也許一輩子也休想治好。

    阿國輕輕的將這女人扶起,安慰著,「現在沒事了,你不會有危險了。」

    這女人一句話也沒說,忽然撲向阿國懷裡哭泣著。

    阿國輕拍著她的背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用在怕了。」

    這女人不停點頭。

    阿國理了理她的髮絲,「你的家在哪裡,我們可以送你過去。」

    這女人指了指前方幾間土屋,哭得更加傷心。

    阿國嘆息,「那你的家人在哪裡?」

    她發現自己不該說出這句話,因為她已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女人哭泣聲更重,「都死了。」

    阿國臉上憐惜、同情之色更濃,「你叫什麼名字?」

    「山口喜子。」

    「上面的溫泉是不是很危險?」

    山口喜子點頭,「上面都是浪人,你們不能上去。」

    「有多少浪子?」

    「好像有四五十個,每一個都很厲害。」

    阿國點頭,凝視著無生,「我們要不要上去?」

    「去。」

    阿國的嘴裡發苦,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山口喜子忽然撲倒在無生跟前,「你們不能上去,他們都是有身份的浪子。」

    「他們為什麼在上面?」

    「是京都里松永久秀收買的人,仿佛要做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

    山口喜子搖頭,神情卻極為難看,「有不少人還在上面,無法離去。」

    阿國握住無生的手,說著,「我們還是不要上去了。」

    「我們要上去。」

    阿國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你真的不怕死?」

    「我為什麼要怕死?」

    無生石像般走向山上,山口喜子掙扎著站起,哭泣著撲向山下。

    阿國深深嘆息。

    這女人一生也許會在悲慘命運的陰影下活著,也許在漆黑的夢裡,都會夢到在上面發生的痛苦折磨。

    阿國跟在無生後面走著,心裡卻在想著無生的命運。

    他的命運又是什麼樣的?

    難道他真的願意做決鬥家?這豈非也很悲慘?這種犧牲豈非也很大?

    「你上去,是不是為了殺光他們?」

    「是的。」

    阿國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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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鄉間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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