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道縱橫 第21章 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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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川城外。山脈中。
已至深夜，然雨聲依舊，傾落之下枝葉簌簌而響。
昏黑的夜空，忽然閃起一束藍光，藍光散去，是十數道人影憑空浮現。
正是江旬以及一干隨之逃亡傳送至此的江家子弟。
砰！
江旬雙腳剛一著地，便忽的重心不穩，一個踉蹌摔倒。
此時，他的嘴唇已是慘白，一身的衣衫也染著鮮血與流水泥濘，整個人，都顯得極狼狽。
見此一幕，江家眾子弟當下一驚……
「江旬大哥……」
「江旬，你怎樣了？」
「我……沒事……快走……」江旬立即被幾人攙起，喘息粗重得嚇人，但中氣卻略有不足的，「快走……北陌城，跟月兒他們集合。」
眾人也便只有跟上。
行走時，江旬腦海之中，是父親幾天前與他的……最後會面……
「旬兒，預估逸塵到達祖地時，也就是我們動身離開的時候吧。」
「既然詭秘之城有所謀……那就只能是祖地的『靈血丹』，但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們還不清楚——記著……邢家肯定將所有注意放在家裡，我們一有動作，就要趕在邢家人到來之前……但這之前不可露出馬腳。」
江旬點頭：「明白。」
「密室中的傳送陣是先輩家主在煉成『靈血丹』便已經鑄成的，但這麼長的時間沒有動用，它所消耗的玄石也定是龐大的一筆數目……江家所有的玄石都放在了這幾個儲物袋中，也應該夠了，到時你就……」
「父親，」江旬出言打斷了江震天不斷的話語，「為什麼一定是要這樣？」
「呼……」江震天長舒了一口氣，拍了拍江旬的肩膀，意味深長的道：「縱時間流逝不斷，祖輩們的夙願仍舊不滅……而你爺爺在家主的身上看到了曙光，可他卻終被命運所束縛著，但逸塵他有這個潛力，只是……」
「只是他還需要一個讓他甘願如此追求的理由。」江旬接過了話，半是無奈，半是釋然，卻有一分悽然：「遺憾……更容易讓人念念不忘。」
「既然這是父親的選擇，那麼兒子也會尊重您的決定。」他笑道。
笑得無比的真誠和坦然。
江震天亦是欣慰和些微感慨地地笑著——他的兒子，也已經長大了啊……
……
邢家只是臨川城的大家族……他邢畢軍可還遠沒強大到可以在北陌城撒野的地步。
副城主林蒼承江家之情在先，身為副城主在後——即使邢家的人追到北陌城，於情於理，他都不能是旁觀者。
這個傳送玄陣並沒有那麼高級耐用，在幾次的超負載傳送後就已經損壞……而這也是江旬故意為之，為的，就是阻止邢家之人跟隨而來。
可即便明知是如此，江旬仍心中仍是感到些許的不安。
因此，只是最為簡單的用玄力封住因劍不斷的流血，江旬便毅然地要追上先行的族人，而其中……小月兒的安全也是最為讓他憂心。
急風驟雨終難有長勁，在江旬趕了一小程路後，雨勢稍歇，已成為了一場濛濛細雨。
此時，一陣涼風輕拂而過，江旬禁不住地打了個寒戰，但風中所帶夾帶的些許異樣之味卻是讓他眯起了眼睛，腳步也在這時緩了下來。
因為風中的異樣氣味……分明是血腥之氣。
江旬抬手，眾人見此自停下了腳步，也斂起了撐起護雨的些微玄氣，警戒起來。
隨即，他閉上了眼睛，靈覺緩緩釋放，一如漣漪擴散開來……
所謂「靈覺」，便是聚元境修者方才具有的外放神魂。
修為境界越高、神魂越為強大，其靈覺所能釋放的距離也自然越遠。
而一些的超級強者的靈覺甚至可以覆蓋萬丈之地，在此感知下，即是花草一動、鳥叫蟲鳴，盡可清晰知曉。
凡塵境的江家眾人自沒有如此手段，他們也唯有眼蘊細微慕色的靜靜而待。
數息後，江旬眉頭猛地沉下——靈覺極限的百丈外，一片空蕪之地卻是腥味瀰漫。
由於江旬先是玄力的不足，再是遭了邢畢軍幾乎必殺的一劍，他如今無法清晰的感知到究竟此鮮血流於何人。
但一絲絲的熟悉之感卻讓他的心臟狠狠抽了一下，因為那很有可能是……
「江旬大哥，是發現什麼了嗎？」
江雪見狀不由得臉色微變，憂心而問道。
「還不清楚，」女子的輕弱的聲音傳來，江旬從思慮中恍過神來，急聲道：「快走。」
話落，江旬腳程已加快了數倍不止。
見狀，族人們雖已有不安之感，但仍然快步跟上。
但，突兀的，江旬的劍傷處溢流鮮血，疼痛令他腳步一頓，臉上也不免得浮現一抹痛色。
「江旬大哥，你要不要先停下來療一下傷？」見此一幕，江雪臉上禁不住地擔心道。
其他族人也一如地看向了江旬，此刻，只有江旬是重傷之人……與邢家廝殺一戰中，像他這樣傷重的……已永遠、徹底地留在了那裡。
「我沒事……」江旬微搖頭，旋即叮囑道，「都小心點。」
聞言，他們也再說些什麼，身上的玄力已悄然運轉而起。
腳程加速，百丈之距，僅消片刻。
江旬已然出現在了他靈覺所感到之地，但眼前的一幕，終令眾人臉色巨變，蒼白如蠟……
憤然而魂殤……此刻，此地——全是再無生機的江家之人。
泥土是殷紅的一片，顯是濛濛的細雨無法將血跡沖刷……可這卻也恰巧地說明著他們剛遭此難不久。
晚了半刻。
「怎麼會……」江旬本懸起的心卻於此刻沉至深淵谷底。
忽的，江旬眼皮一跳，心中一驚……這裡，沒看見小月兒。
「月兒……月兒……」靈覺釋放，懷著希冀切聲呼喊。
但，突然間，江旬臉色再變，呼吸幾乎一窒……一道如弦月般的劍罡由遠斬至……
且這一股窒息感……歸元境！
歸元境的突兀一擊，其速度何其可怖！
轟！！
「閃開！！」
江旬大吼一聲，側身閃躲、玄氣爆發的瞬間，也將族人震退開來躲過此危。
江旬內心激盪……若非靈覺鋪開，仍舊警惕……這一記劍罡下，他非死即殘。
江旬緩過神來，此時，一個意料之外卻又是意料之中的人影在他眼中緩緩浮現……李家家主——李恪！
歸元境三級修者！
此時，眾人無不臉色凝重，目光泛寒……
……
山脈之中，一前一後，兩道灰芒不斷閃爍，與黑夜尤顯格格不入。
人影每踩下一步、每一個距離的移動，都會在泥濘之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痕跡。
此兩道人影自然就是背著江逸塵全速逃亡的族老兩人。
半個時辰的急速奔逃，從未停下腳步——這其中的一剎的逃亡時機，是江震天以引爆玄晶換來的……即使是他失敗了。
他們不敢、不能、也不願有絲毫的停歇……二老玄力催動到了極致，而本源玄力的最終匱竭，已讓他們成為了那風中的殘燭、雨中的浮萍。
然後，在他們不得不停歇放緩腳步之時，那一股忽然臨近猶如來自深淵冰窟的寒意，讓他們每一根汗毛都瞬間倒束，每一個細胞都不受控制的顫抖。
略微抬眸，入眼，是近在咫尺的環於四周夜空的，五道如同鬼魅般的白色虛影。
「截……血……鬼……指。」
沙澀而森然的四字，由這飄拂的涼風送至二老耳中，再是眼前一抹白色掠過，此後……二老再不聞任何風聲，眼中世界，也定格在了此黑夜之中……
在此之後，白色的鬼魅不再，唯餘一片的漆黑。
「可恨我等……未能……看到……」大族老最後的言語，最後的一絲遺憾……
至此，江家的頂梁之柱，中堅力量就如此的，靜然逝去……離去前的一剎，他們沒有怨、恨、悔……哪怕痛苦也只是轉瞬即逝。
唯一帶著離去的，只有些微的不甘以及無奈……他們不甘——沒能帶著少家主安然離去。
他們無奈——自己的修為終究有限。
飛蛾撲火終成灰燼一抹。
但……無論是江震天或是四老，皆沒有哪怕一絲的悔意，因為他們感受到了一瞬的光熱，遙遙地望到了未來……
耄耋之年終能隨心——當不須有一絲之悔。
江逸塵的臉頰——一滴晶瑩隨著凝聚成滴的細雨滴緩緩滴落在了泥地上……再無蹤跡……
「桀桀……」沙啞難聽到極致的笑聲於黑夜中響起，一蓬黑霧隨之浮現。
此，自當是「詭秘之城」。
在二老身影如此直挺挺地倒下的一瞬，一縷輕緲的黑氣將江逸塵穩穩托在空中。
片刻後，「詭秘之城」再度化為一道人影，只不過此時的人影較之與江震天對戰時虛幻了近半。
「桀桀……擁有神靈之血的完美的軀體……桀桀桀……」黑影飄了過來，對江逸塵一番仔細的端詳之後，他那如深淵的眼洞中竟是逐漸的綻出了精光，更似徹底癲狂……
「哈哈……哈哈哈……一萬年了，整整一萬年了……本尊終於……咳咳……」
笑意未完全展開，黑影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足有半刻。
「該死……就只是兩次『截血鬼指』竟能讓本尊氣血虧損至此……待本尊恢復肉身……」
話及此，他沒有再說下去，反是漆黑空洞的眼眸耀起了深淵般的黑炎，此刻似是空間再度寒冷了幾分。
但須臾，黑影卻盯著江逸塵沉默了下來……許久，似在沉思著什麼……
「昏迷著麼……」又是許久，他終低聲沉吟，「神魂的抵抗過於強烈，如今我氣血不足，還不是時候……」
「桀桀……既如此，本尊便賞你最後的一點時間……」
聲音落下，黑影已然帶著江逸塵，飄向遠處的山脈之中……
原地，留下了二老乾涸的軀體……
在黑影離開這裡的同時，僅剩著一片狼藉的江家祖地中——那一個身著青紅的青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轉身離去……
而其手中所握……仍是那一顆的黃色珠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