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破敗的小屋前,老六與幾個滿頭是汗的山匪心急火燎地等著消息,其中一人開口結結巴巴道:「要不,要不將人放了吧?」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老六一行人早就覺得不對勁兒了,但是除了死死壓著消息外他們沒有絲毫的辦法。老六沉著臉,猛地站起來,回身朝著屋子裡走去,他刷一聲重重推開門,看向角落裡神色淡漠的少年。
胡亥手腳被綁著,聞聲抬起漆黑的眸子輕輕掃了眼老六,那眼神連不屑都算不上。
老六本就心中急躁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一見胡亥那視線火氣忽然就上來了,他猛地衝上去一把揪起胡亥的衣領,眼中全是陰冷,「看著我。」
胡亥眼中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那一眼雲淡風輕,倨傲至極。
老六猛地將他甩到了牆上,伸手從桌案上拿起筆墨扔在胡亥面前,「寫信,讓趙高收兵!」他如今已然顧不上會不會被錢勝發現自己抓了人了,這兩日數路全副武裝的大秦兵馬日夜不停地搜山,邊清剿匪寇邊找人,老六如今是真慌了。
胡亥看著老六飛速替自己鬆綁,將筆塞進自己的手中,他臉上依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
胡亥修長手指執著筆,然後他當著老六的面,輕輕地鬆開手,筆從他指間滑落,啪嗒一聲悶響筆落在地上滾遠了。少年一身黑衣,抬起一雙漆黑的眼望向面前的人,那細碎幽暗的眸光仿佛能看穿人心,仿佛此時此刻狼狽的人不是他而是面前的人。
老六被胡亥的眼神看得心中涼意陡生,甩手猛地扇了胡亥一耳光,吼道:「你寫啊!」
胡亥偏過頭,再抬眸時,看向老六的視線愈發清冷了,他伸出舌頭輕輕舔舐乾淨唇角的血跡,忽然對著老六輕輕笑了一下。
老六心中猛地一震,下意識鬆開了胡亥。這笑還是胡亥這麼些天露出除淡漠外唯一一個表情,可老六冷汗卻是瞬間下來了。這少年的笑容其實一點也不恐怖,甚至很漂亮。
漂亮得讓人心中驚懼。他原想再扇一巴掌,可是看著那少年的眼睛,手竟是不聽使喚地微微顫抖。終於,他猛地從地上抓起繩子,抓住胡亥的手重新將人綁了起來,這少年給他的感覺太怪異,只有將他手腳綁起來他心中才能稍微安定一些。
正當老六心中慌亂地狠狠收緊繩子,緊到將胡亥的手腕勒出一道道血痕時,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了。
第一個走進來的是錢勝,他似乎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吼道:「老六你幹什麼呢?」
胡亥聞聲抬眸看去,門外緊接著走進一人,青衫磊落,一身書卷氣質。兩人視線對上的那一瞬,胡亥的視線一瞬間溫柔起來,像是有無數的流光在他眼中靜靜閃爍。
好久不見,先生。
餘子式被入眼的情景給震了震,幾乎是立刻,他上前猛地將胡亥面前的人掀開了,低身伸手輕輕撫上少年的臉,他的聲音竟是有些發顫,「胡亥?」
&生。」胡亥低聲喚了他一聲,若無其事般仰頭對著他笑了笑,眼神清澈。
餘子式低下頭迅速解著胡亥身上的繩子,將沾血的繩子從胡亥手腕上拆下來的時候,他第一次手在發抖。將繩子甩了出去,他抬手一點點擦乾淨胡亥唇角的血跡,壓住眼底的情緒,他輕聲笑道:「沒事了啊。」那聲音沙啞低沉至極。
胡亥輕輕點了下頭,當著所有人的面,他忽然伸手環上了餘子式的脖子直接抱了上去,「先生。」他低聲道,「我好想你。」
餘子式沒推開他,掃了眼散落在地的筆墨書簡,他抬手輕輕抱住胡亥,無視了所有人的視線,他輕聲摸著那少年的頭髮哄道:「先生也很想你,以後別一個人出門亂走了啊。」
&胡亥點了點頭,對餘子式笑得很是溫柔乖巧。
餘子式望著少年的笑,有那麼一瞬間,他竟是無法想像胡亥出事他會怎麼辦。也就在那一瞬間,他反應過來,胡亥在他心中的分量比他原先料想的要遠重一些。他伸手溫柔地揉了揉胡亥的頭髮,「我們回去吧。」
胡亥點點頭,抱著餘子式不願鬆手,眼中深深淺淺的情緒,最後全成了難以言說的極致溫柔。他喜歡這個人,喜歡的整個人都溫柔了起來。
餘子式在胡亥毫不掩飾的溫柔目光注視下,呼吸驟然亂了一瞬,有那麼一刻,他覺得胡亥是想吻他的,小心翼翼,就像是雲水吻過長風。餘子式微微顫著手,一點點掃過胡亥的眉宇,「還有哪兒傷著了?」
&有了。」胡亥搖搖頭,回頭輕飄飄地掃了眼一旁被錢勝扭住的老六。
餘子式這才想起屋子裡好還有人,他扭頭看向那被擒住的山匪,視線一瞬間陰冷了起來。
餘子式那眼神看得老六心中猛地一悸,他刷一下爬起來想掙開錢勝的手向外跑,錢勝狠狠皺了下眉,直接抬手一巴掌將人扇蒙了。
餘子式平靜道:「這人我留下了。」他看向錢勝,眼神很明顯在告訴錢勝,這不是商量,是命令。
錢勝根本沒想到他們手底下的人真的劫了個少年,還就將人藏在他眼皮底下,想起外面陳列的兵馬,又看了面前神色平靜到讓人不安的餘子式,猶豫半晌,他點了下頭,同意了。
&吧。」餘子式這才回頭看向那抱著他不願意撒手的少年,溫和道。
洛陽城。
房間裡,餘子式正低頭給胡亥手腕上藥,胡亥的傷都是輕傷,沒什麼大礙,餘子式處理得卻是很仔細。
胡亥看著他,眼神里有細碎的笑意。餘子式一抬頭就看見胡亥那眼神,骨子裡全是文青氣質的他腦海中忽然躍出一句話,原來人的眼神真的能溫柔到仿佛滴出水來。
當下他看著胡亥的眼睛有些下意識的失神,胡亥看著餘子式那樣子眸光驀地一深,忽然他低頭迅速親了他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快速坐好,見餘子式瞪他,他一臉無辜地眨了下眼。
餘子式左手拿著藥,右手拿著乾淨紗布,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亥你……」半天餘子式終於皺著眉張口。
&生,你長得太好看了,我沒有忍住。」胡亥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打斷了餘子式的話,也打亂了餘子式正在掙扎的思路。
餘子式一時之間臉色很是怪異,頓了一會兒,他低頭迅速將胡亥的傷包紮好,「好了,你好好休息。」說著他就轉身想離開房間。
&先生!」胡亥下意識去拽餘子式的衣角攔住他,卻又被餘子式瞪了一眼。
&好休息。」餘子式沉聲道,接著掃了眼胡亥拽著他衣擺的手,眼神裡帶著淡淡的警告。
胡亥拽著不鬆手,反而仰起頭望著餘子式,一雙眼像是能說話似的,看得餘子式心中忽然間風起雲湧。儘管如此,他面上仍是淡漠自若,叫人看不出一點情緒波動。他對胡亥平靜道:「我還有事兒。」
胡亥這才不情不願地緩緩送了手,看上去有些委屈。餘子式別開視線,輕輕倒吸一口涼氣,隨即頭也沒回地走出了房間。走出去合上門後,他忽然倚上了緊閉的房門,眼底有一絲難得的狼狽。
天知道他覺得自己有多像落荒而逃。兩世活了三十多年,餘子式覺得自己像是都白活了,胡亥接近的那一瞬,他像是忽然回到了少年時,那熟悉而陌生的心境,一如當時輕狂年少。
半晌他忽然抬手狠狠抹了把臉,收拾了一下情緒,平靜踏步離開。錯覺,都是錯覺,這兩天沒日沒夜的找人,精神還繃著沒緩下來。
餘子式覺得自己當下需要回房好好睡一覺,於是想著想著,與胡亥說過自己還有事的餘子式扭頭就回房去睡了。
翻來覆去大半夜,總算是有些睡意上頭了,餘子式正半睡半醒意識模糊時,忽然感覺身邊有窸窣聲響,他皺眉微微起身回頭看去,正掀著他的被子想鑽進來的少年手一僵,兩人的視線在一片昏暗中對上了。
一瞬間餘子式刷得清醒了過來,「胡亥你幹什麼?」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被他抓了個正著的少年。
胡亥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索性一揚手迅速翻身上床鑽進餘子式的被子中,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床上的餘子式都看愣了,低頭看向賴進他被窩裡的少年,他撐著床板姿勢都沒來得及換一個就聽見胡亥纏上來小聲道:「先生,我想你了。」
想你個鬼啊,我兩個時辰前還在你房間!餘子式伸手推了推胡亥,「起開!」
&生我好睏啊。」仗著屋子裡昏暗,胡亥索性就環住了餘子式的腰,仰頭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先生我睡了。」
餘子式還沒答應,胡亥直接將頭埋進自己的懷裡,一副真要睡去的模樣。餘子式伸手扯了下胡亥,愣是沒把人扯開,他皺著眉低喝道:「胡亥,你起來。」
胡亥沒動靜。
餘子式腦子裡就一個念頭,胡亥這是想造反。他直接伸出兩隻手,用力拽著胡亥的胳膊想將人從自己腰上扯開,忽然,一直沒用力的胡亥猛地起身,餘子式倒是一個重心不穩,直接被胡亥順勢壓在了身下。
那一瞬間,餘子式整個人都僵住了,一片黑暗中,少年猛地欺身壓了下來,撬開他的唇齒就卷了起來。
餘子式也不知道是驚得還是嚇的,猛地去推胡亥竟是沒將人推開,胡亥索性放肆了一回,見餘子式掙扎,伸手就將他的手腕壓住了,他低著頭一點點認真地吻著餘子式,像是要記住他的味道一樣,緩緩地一寸寸掠過餘子式的唇舌。
那一吻極深。
等胡亥停下來的時候,餘子式已經整個人都蒙了,頭暈目眩的那種蒙。
胡亥見餘子式半天沒反應,猶豫著輕輕喊了聲,「先生?」
&開。」
胡亥一聽那冰冷的聲音,立刻鬆開了壓著餘子式的手。下一刻,他就被人捏著肩膀掀開了,餘子式騰身而起利落地翻身下床,一雙眼死死盯著床上的少年,竟是說不出話來。他伸手從一旁撈起外衫套上,卻差點沒拿穩衣裳,他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手抖得厲害。
胡亥半天沒聽見餘子式說話,也看不清餘子式的臉色,心中一時有些慌,「先生?」
餘子式轉身往門外走,一拉門竟是沒能拉開,他拍了兩下門,發現竟是被鎖死了。「胡亥!」他低吼道。
&生……」
&匙!」餘子式猛地打斷了胡亥的話。
胡亥忙低頭摸了下袖子,接著又往懷中掏了下,半晌他沒了動靜,像是怕刺激到餘子式一樣輕聲猶豫道:「好像掉床上了,還是掉屋子裡了。」
&亥!」
餘子式吼得胡亥渾身一哆嗦,他忙道:「先生,找一下應該能找到的。」
餘子式顫著手走到一旁,摸出火石點燃燈,差點因為手不穩沒能將火點起來。終於,一聲輕輕響,室內一瞬間亮了起來。餘子式這才抬頭看向正從床上翻下來的少年。
胡亥被餘子式那一眼掃過,落地的那一瞬差點沒能站穩,「先生?」
&別過來!」餘子式猛地抬手止住了胡亥的腳步。他氣得直抖,半晌咬牙道:「行,行,都別睡了!」
&睡那做什麼?」胡亥沒想刺激餘子式,他就是一瞬間沒想到該說什麼,又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卻沒想到餘子式被他一句話氣得更厲害了。
剛好有事站在書架旁,他抬手從書架上抽出一卷書就朝胡亥砸了過去,「抄書,現在抄,五百遍!不抄完你別睡了!」他說著將筆墨書簡一起朝著胡亥甩過去。
胡亥伸手一樣樣接住了,抱著一堆東西,他猶豫道:「先生,五、五百遍?」
&在抄。」
胡亥沒辦法,剛想走到餘子式身邊的桌案前開始抄。卻被餘子式止住了,「你去那邊的桌案上抄!」
胡亥低頭哦了一聲,轉身走到角落裡坐下,洗筆蘸墨,無奈地開始抄了起來。餘子式掃了一眼,發現胡亥在書簡上端端正正寫了三個字,「道德經」。餘子式覺得他心口又是猛地一塞。
牢獄裡。
張良與面前的洛陽太守陳汜對視了大半晚,終於,張良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個誰,趙高到底還來審嗎?不審我能先睡了嗎?你看這也挺晚的。」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s 3.640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