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氣比今天要好。筆神閣 www.bishenge。com」莎莉兀自說了起來,誰也攔不住她。「其實我是第一次到那座島上,自從開始做這一行之後,就必須去各個地方。因為老闆說過,新鮮才是最好的。」
蝗螽知道莎莉在說什麼。當初遇到這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他們在太平洋的一個海島上遇到,那裡算是一處風景名勝,旅遊勝地。也是為數不多的常晴島。
島嶼上的氣候的確算是風和日麗,四季如春。東南亞的熱帶水氣似乎沒有給這塊土地太多的影響。
「我們前一天才到那裡,身上加起來的錢還不夠包一間酒店,後來我才知道,那地方是旅遊城,酒店比其他地方貴出三倍。早晨剛醒,兜里沒錢吃飯,我醒的很早,那天天氣不錯,我就想去海邊看看。」莎莉神情落寞,說這些往事的時候,她並不在意有無旁聽,在這艘船上,有太多的東西值得她回憶。
「海邊風景很美。天空沒徹底亮,海岸線最遠的地方像染缸里的布,扯成巨幅的紅色那樣,海水也是一樣的顏色。本來想去浴場看看,可是那裡被圍了起來,沒有錢,哪裡也去不成。」莎莉娓娓道來,聲音一如她當年那樣稚嫩可人。
莎莉說起這些往事來仿佛沒有了邊界,想到哪裡說到哪裡。
看起來似乎是漫不經心,但是蝗螽卻聽得有滋有味。李翊把這一切看在眼裡,這也許便是兩人之間的回憶。但李翊並不覺得這話題會轉向浪漫的氛圍,他感覺到莎莉的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這種感覺在他遇到過的另一人身上也有過。
更何況,蝗螽那毫無人性的一面顯露無疑,那麼與他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莎莉又是怎樣的人?李翊皺起眉頭。
莎莉沒有注意到李翊的古怪,自顧自繼續說道。
「所以我就想,也許港口也一樣好看。帶著這種想法,我不知不覺就去了港口邊。沙灘的海水是那種塑料一樣的藍,但是港口邊就有意思多了,那裡的水像鐵鏽,又綠又腥。」
莎莉就像是在講台演講一樣,手腳並用,眉飛色舞。她雙腳撲騰撲騰地在船板上踩踏,發出咚咚的響聲,「嘿嘿,沒錯,我就是喝過那邊的水。海水雖然都不好喝,但是那裡的最噁心,反胃。」
莎莉晃了晃自己的肚皮,極力表現出滑稽。只不過她的軀幹露出小半截,只有說不盡的嫵媚,肚子上一抹明晃晃的白肉若隱若現。
「一到港口邊,天就徹底放亮了。港口很大,都是白石頭堆起來的大高樓,樓頂還有大玻璃做的燈塔和塔樓。」莎莉眼睛裡亮著星星。「當時我也沒穿鞋,那時候買不起,一雙膠鞋都要餓一個月的肚子才能買到。」
「這還是聽梅姨說的。她以前買過一雙,高跟的膠鞋。反光的聽說像皮,但是我那時候沒見過皮鞋什麼樣,所以就覺得,一雙膠鞋已經足夠用啦。」莎莉眯著眼,看向蝗螽,只見這橫肉遍生的一張臉上頗有動容,她便說的更加起勁。
「我光腳從港口邊的石子路下去,從那裡能進到排水渠,可以見到大船。到現在我都記得,石子路的石頭一點也不遠,光著腳走,沒一會就起了水泡。」
莎莉說著這話,雙腳也頑皮地上躥下跳起來。整個房間裡迴蕩起「咚咚」的聲音,她望向蝗螽,臉上露出狡黠的笑。
「到了水邊,這裡的水又深,淺綠到了這裡變成深綠,甚至烏黑一片,往下看什麼也看不到。但是裡面並沒有船。我當時還挺失望,就坐在水邊,把腳放進水裡。意外地冰涼,海邊的水通常都是溫溫吞吞,可沒勁。只有這裡的水是冰的,很刺激。」
「我在那裡只坐了一上午。上午本來該休息才對,但那天我睡不著,我們午夜後工作,雖然說是工作,卻拿不到什麼錢。我也不知道那天有沒有在水邊睡著,但是映像里,好像時間沒過很久,一艘大船,還是那種冒煙鳴笛的大遊艇,就出現了,就好像在回應我的等待一樣。老闆,你說古怪不?我明明沒有在等什麼呀。」
莎莉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眨了眨眼,看向蝗螽,留下了片刻沉默的時間。
「你應該知道的吧。」蝗螽瞪向莎莉。「按時的航班就是中午抵達,這沒什麼巧不巧的。你恰好在港邊,我也恰好在船上。」
莎莉笑了笑。
「這不就是天大的緣分了嗎。不管怎麼說,那天在海邊,我雙腳泡在水裡,海水就像我的洗腳盆。海邊的空氣,尤其是早晨,沒有市中心那樣的腐爛,聞起來也很舒服,你從船上下來,我就注意到你了。」
「那時候你還在打瞌睡。」蝗螽卻反駁道。「如果不是我把你叫醒,你可能就掉進海里了。」
「因為真的很困嘛。」莎莉撒嬌似的說道。「隔天吃的東西填不飽肚子,半夜還要工作,早晨本來是最睏倦的時候。所以我才說,我也許在等你。」
蝗螽沉吟了,他猶豫了一會,不知不覺也在莎莉的話語裡,回到了那一天。
從家裡沉墮著徜徉,沒想到隔了一天,他就像告別了自己那個地獄似的世界一樣,他竟然就到了另一個國家。
他穿的是離開部隊時存放在柜子里的舊軍服,整理停當之後,屋裡瀰漫著肅殺的血腥氣味,而蝗螽卻穿著一身乾淨整潔,他離開「那地方」的時候,一次也沒有回頭。
再一次遇到人的時候,他結實了這艘船的船長,下一個,便是這古怪的少女。
蝗螽不知道是不是鬼使神差,從這艘船上下來,遠渡重洋之後,是不是自己換了一種心境,他覺得一切如常,也許一切都沒有變,二十年前和現在也是一樣。
莎莉的眼睛看透了蝗螽,穿過他的瞳孔,洞穿到了他的內心。兩人相視良久,莎莉又動了動嘴唇,聲音一樣甘甜。
「那天你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你還記得麼。」莎莉猶豫了一會,歪著腦袋問道。
蝗螽嘆了口氣,不肯吭聲。莎莉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一定記得。
「你說,如果我是你就好了。」莎莉粗著嗓子,比著蝗螽的語氣說了出來,語氣十分滑稽可笑,她這話說完,連自己都被逗得噗嗤一樂。
「你告訴我,沒有什麼比自己更重要。要活得開心快樂,就要明白,這個世界不會背叛自己的,只有你自己。」莎莉如數家珍,
這些話一直藏在她的心底深處。
蝗螽聽了也不禁動容,他動了動嘴唇,兩人的聲音交合在一處。
「連家人都有可能背著你離去。」
蝗螽與莎莉相視一笑。
莎莉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但我覺得你一定是個偉大又了不起的人物,那我就跟著你吧。這麼想著,我們在那片島上轉了一整天,我拽著你,從市中心到了海邊浴場,那裡的沙子真的很軟。」
「最後,你讓我留在那艘船上,我有了自己的生活,你送了我一雙夢寐以求的皮鞋。一切都很美好。」莎莉沉吟著說道。
「我問過你,為什麼不能帶我走。」
「因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莎莉重複了一遍,看向蝗螽。「我沒有堅持,也沒有反駁。我不了解你老闆,你那時候就讓我這麼叫你。而下一次,下一次咱們見面的時候,我真的沒想到。」
莎莉嘴角彎起笑。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機會。」
蝗螽愣了愣,他的腦子裡滿是那一天的記憶,像是做夢似的,一股腦地鑽進了他的生活。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場夢從二十年前持續到了今天。
這些回憶太沉重,蝗螽喘了口氣,他準備鬆開莎莉,這些束縛在他精神上的枷鎖實在太過沉痛。
然而沒等他做出行動,胸口突然吃痛,手上更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反制住,莎莉一溜煙的功夫,就從他的懷裡鑽了出來,沒等他吃驚,腳底一空,他整個人失去了重量。
砰地一聲悶響,蝗螽失去了意識。最後一刻,他的耳邊響起聲音來。
「多謝你了,李先生。」這是莎莉的聲音。
「沒什麼,我只是做到應該做的事。」李翊的聲音赫然在他耳邊響起。
「李先生,歡迎你加入我們。」莎莉鄭重其事地說道。「這邊走。」
蝗螽失去了意識,但他知道,自己被算計了。而這一次,他敗得徹徹底底,莎莉也許是想跟自己清算清楚,但最後,他自己是一敗塗地了。
暴風終於徹底平靜了下來,港口上的燈塔照射出明光,定格在這艘古舊的老遊船上,發黃的白船發出轟鳴聲,吱呀地破開腐鏽顏色的海水,在岸邊夯出一道巨大的缺口,船體粗魯地靠了岸。
舊船歪斜,船頭在岸邊扭來扭去,跟著水波起起伏伏。甲板上出現幾條人影,匆匆上了岸,岸上似乎有人接應,他們把船牽引到了出水的溝渠里,剩下幾人搶出兩副擔架,一個裝出了一人,身材魁梧,肌肉爆炸般的盤踞在他的四肢上,胸口一起一伏,身上受了傷,傷口雖然不嚴重,但一身力氣是使不出來了。他看起來不省人事。
另一副擔架上躺著一條纖細的軀體,是一名身材高挑火辣的女性。只見她臉色蒼白,全身蜷曲在一處,身體上並沒有明顯的傷口,只是手腕處有一條不可顯見的傷口,隨手包紮著不致出血。
兩副擔架,幾道身影從船上下來,冒著烏黑的夜色,循著燈塔的光照,急急忙忙地搶出一條路來,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港口邊的一棟大樓里。微信關注「優讀文學 」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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