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剎那,立於米店之前等待掌柜量米的東海劍修身後的劍便出鞘了。
一時間,小鎮長街之上,卻是驚起了不少雪屑。
那柄劍倏忽之間,便出現在了陳青山的眉前。
這個道人卻依舊只是拄著棍子,靠著門,什麼動作也沒有。
也許是他的眼睛確實已經壞到了極點,也許他一路從東海走來,早已經沒有了任何餘力去反抗這樣一劍。
但總之,那樣一柄劍便微微顫抖著,停在了他眉前,再往前一寸,便可以將這個道人頭顱扎破,像是一個成熟的果子一樣,向著滿街積雪裡,流淌著鮮紅的果汁。
只是那柄劍便這樣停在了那裡。
青椒沉默地看著那柄早已經鈍得像是一根棍子一樣的劍。
心中卻是不停地在問著自己。
你不是一直在等這樣一個機會嗎?
現在陳青山真的傷得誰都可以殺他了。
一劍送過去,於是可以毫無遺憾地回東海了。
畫面便停在了這裡。
那柄劍沒有遞過去。
鎮子裡的人們終於反應了過來,只是看著這一幕,誰也不敢上前,只是驚恐地在附近圍了一圈。
一直過了許久,青椒默然地將劍收了回去,轉頭看著米店裡被嚇到了的掌柜和夥計。
「麻煩快一些,謝謝。」
陳青山倒是嘆了一口氣,誠懇地說道:「你確實要快一些,不然觀里的道人,可能要餓肚子了。」
青椒咬了咬牙,回頭看著陳青山冷聲說道:「我沒有吃完觀里的米。」
陳青山臉色蒼白的笑著。
「不好意思,我以為你真吃完了,甚至還餓肚子了。」
......
山道上有著不少的積雪。
那個東海來的紅衣劍修收了劍,背著一袋米,同樣走得不是很平穩。
在鹿鳴雪關停留了那麼久,青椒自然也早已經神海空空。
但終究要比那個道人走得快一些。
走了好一段,青椒停了下來,回頭看向了身後。
那個黑衣道人便在山道上,拄著棍子,幾乎是一寸寸的在挪著,他的腹部不時便有一些膿血滲出,滴滴答答地落在雪裡。
「如果不快點....」
青椒沉默了少許,緩緩說道:「可能在天黑前,你都回不到觀里了。」
陳青山倒是輕聲笑了起來,在路邊拄著棍子停下,喘著氣歇息著。
「都已經在山上了,今天回觀明天回觀,又有什麼關係呢?」
青椒沒有再說什麼,背著那袋米,同樣在山道上停了下來。
陳青山坐在那裡歇息著,歪頭看著這個東海女子。
「你是怕我失足滾下去,然後摔死嗎?」
青椒沒有回答,只是停在那裡。
陳青山倒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看著很是寂寥的山雪林子。
「聽說觀里的人,在鹿鳴死得差不多了?」
青椒沉默少許,點了點頭。
陳青山來了興趣。
「那現在,誰是觀主?」
「顧文之。」
陳青山眯起了眼睛,什麼也沒有說,站了起來,拄著棍子,繼續上山而去。
青椒神色凝重,看著比先前走得快多了的道人,伸手攔住了他。
「你要做什麼?」
陳青山沒有理會,只是向著山上而去。
青椒沉默少許,匆匆跟了上去。
......
顧文之好像早就知道,這樣一個師兄回來了,穿著還未濯洗的道袍,便在道觀前的雪坪之上等待著。
陳青山丟了那根棍子,大口地咳著血,在坪前坐了下來。
道人瞳眸清明,無比認真的看著那個書生道人,還未等到他的那聲師兄叫出來,便已經先行開口。
「你不能做觀主。」
道坪之中霎時之間便沉寂了下來。
顧文之沉默的看著那個已經活不了多久的師兄,一直過了許久,才認真的豎掌行了一禮。
「為什麼?」
陳青山抬手擦了擦唇邊的血跡,輕聲說道:「因為你有宏願,有理想,有抱負。」
「難道不應該如此嗎?」
「天下瘡痍未平,觀里又如何需要你這樣的人來做觀主,師弟?」
顧文之的神色終於冷了下來,臉上帶著嗤笑的意味。
「所以師兄的意思,便是你們做得,我做不得?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什麼,只許師兄大展宏圖,不許師弟半點抱負的道理。」
「現在你不就聽.....」
陳青山的話說到一半,便驟然終止在了那裡,道人的身體卻是快要支撐不住了,一口膿血從口中湧出,在觀前雪坪之上,留下的大片的血污。
陳青山俯身吐了好幾口血,才重新撐著雪坪,坐了起來,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知道師弟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道人伸手指向北方。
「你以為山河觀洗盡污名,人間便可以放任我們自由了嗎?陛下退位,柳青河正在清洗人間。你所想的天下大願,只會將山河觀帶入一個更加不可挽回的局面,咳咳....」
顧文之依舊只是神色冷漠地看著這個曾經的山宗大師兄。
「我知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師兄從來都沒有用過這種語氣和我說過什麼。但是師兄....」
「我不想聽。」
這個來自南衣城,甚至還特意將自己的名字從顧生輝改成了顧文之的道人,無比劍訣的站在山河觀的山門道觀之前。
「這污名,是你們這些師兄們帶給山河觀的,卻要交給我們來洗。」
「等你們要死了,又回來假惺惺地說著什麼陛下之事。」
「陳青山,你有什麼臉?」
顧文之伸手指向人間西面。
「師父死在那裡,諸多師叔師兄師弟也死在那裡。如果不是你們,他們又何至於此?」
他走上前去,將那個道人提了起來。
「你敢不敢往那邊看一眼,看看那些風雪到底是紅的還是白的?」
陳青山只是低垂著眼帘。
「所以師弟是學不會,讓山河觀在接下來的人間裡,做一個沉默的啞巴?」
顧文之平靜地說道:「是。」
陳青山掙開了顧文之的手,跌倒在雪坪之上,而後像是一條斷腿的狗一樣,在雪地里,向著某處山中雪溪的方向爬去。
一直爬了許久,才嘆息了一聲。
「既然師弟不願,那就請你去死吧.....大雪。」
道坪之上一眾道人驚錯抬頭。
風雪再起。
山道之上,有握著掃把的少年道人,正豎掌行禮。
天地山河,一指而來。
那一指,自非少年能有,亦非陳青山能有。
東海紅衣女子驟然睜大眼睛,然而這般道韻之下,便是劍都無法拔出。
顧文之臉色蒼白,終於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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